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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热门小说 > 姑妄言 作者:清·曹去晶 | 书号:48285 时间:2019/4/12 字数:26773 |
上一章 )1(归仕致生丽钟 回六十第 下一章 ( → ) | |
第十六回 钟丽生致仕归 古城隍圆宿梦(1) 钝翁曰: 钟生钱贵梦古城隍一段,虽是为钱贵赐目之故,却是点第一回题目。 写钟生梦中搀着钱贵同行,扶着钱贵由傍边角门而⼊,唤钱贵同跪倒俯伏,拉着钱贵膝行到滴⽔檐前。不留心看去,不过是泛然说话,细细一看,句句是与瞽 ![]() 写钟生之遇鄂氏,不但结去钟悛,且做将来收小狗子他⺟子团圆张本。 钟生为官之法,凡历仕途掌刑名者,当书一通。置于座右,细心潜玩,不但凡罪者受福无量。而自己亦获福无量,写钟生做官好处,不过是夸他人品才能,到请裁太监监军一疏,余不觉掩卷叹曰:“世人岂无忠义为心者,只为大家因循过了。” 钟生未上书之先,并不曾见一个言,钟生上书之后,触了圣怒,就有二十余员大臣为他乞恩,许多同年替他分罪。关爵又上疏力救,积阁老诸人又救,关爵一人唱之,自有和之者。齐之王孙贾,汉之周 ![]() 程阁老子相业,虽无可传述者,其居官之廉介,世之所无,余知之甚悉,故表而出之。可为万世为官者之师范。 写宦实,虽是写他始末事迹,却实是写钟生,不是这一番苦苦力争。宦家⽗子朝夕感恩戴德,报以厚产,后来钟生回家,两袖清风,何以养廉,何处居祝且宦家事中,又带写刘太初之清⾼情义,并梅生、郝氏、竹思宽诸人,不致寂寞,连美郞也就便一提,我不知作者之心,何精细至此。阎良、创氏、傅厚之辈,举目皆是,特详写之,以供识者之笑,不但为此辈之铖砭,亦是救颓俗之菩提心。 写代目遇祖⺟⽗⺟,不但使钟生有东道主人,他一部书內,没要紧的人不肯漏去一个,何况戴迁有关系者,此犹在次之。因此而得遇郗氏,又是特出这一个女中丈夫。云须眉所不及也,且又后来荣公流寓土山,作易于仁结果张本。 钟氏弟兄同室 ![]() 童自大破吝延宾,虽写其非昔⽇之鄙啬,借此成就五对小夫 ![]() 或谓钱贵多年瞽目,一梦便得重明,未免似荒唐。余曰:“不然,此一部书,都无中生有,极言善恶相报应,警醒世人耳。” 钱贵之目不如此写,不见报应显赫,况亦不⾜为异。如裴度之种帝王须,丁谓之换鬼眼, ![]() 第十六回 钟丽生致仕归 古城隍圆宿梦 附:戴家⽗女无意喜相逢钟氏弟兄有心恶倾害话说钟生在家读书,光 ![]() ![]() ![]() 钟生道:“古城隍神系汉朝大将纪信,因代汉⾼帝诳楚焚死,忠义成神,后封王,立庙于此,极其灵感,既有此愿,应当酬还,到期预备香供,我与你同去。” 捻指间,腊尽舂回,已是新年朔⽇。那钟生与钱贵备了猪羊酒果,香花纸烛,清晨到古城隍庙去还愿。到了庙中,焚疏化纸,上香点烛,二人跪在地下,默默祷祝了一会。叩谢已毕,散了福物然后归家。 夫 ![]() ![]() ![]() ![]() 钟生钱贵听说,不知来历,慌忙起⾝,问道:“请问尊神,大王今在何处?” 神道:“你但随我来。” 钟生只得搀着钱贵同行【搀着同行。一。】。约有数百步之外,见一王居,金线朱户,碧瓦飞檐,⾼门大戟,甲士环绕。神道:“你且在此,等我禀报。” 须臾出来,道:“大王命你进去。” 钟生扶着铁贵,【扶着钱贵。二。】由傍边小解门循循而⼊,到丹墀下,遥望殿上坐着一位王者,傍侍官吏数百,庄严贵重之至。慌忙跪下,唤钱贵同跪倒俯伏。【唤钱贵同跪。三。】只听得那王者道:“着他上来。” 众人传呼,钟生拉着钱贵【拉着钱贵,四。】,膝行到滴⽔檐前,那王道:“早间尔夫妇酬愿,鉴尔虔诚,吾神已歆其祀。” 他夫 ![]() 王道:“尔夫 ![]() 钟生道:“某下土愚士,已昧往因。求大王指示。” 王道:“此一种公案,俟将来期到再为明剖,今只将你二人往事示知。尔钱贵前生姓⽩,生得颇有姿容,却爱富嫌贫。尔钟情前世姓⻩,家资富厚, ![]() ![]() 因命左右道:“将他眼光还与他安上。” 只见一个⻩巾力士,手中拿着两个明亮亮如夜明珠一般,走到钱贵跟前,向面上一掷,回⾝禀道:“已还他了。” 那钱贵只觉眶中一凉,透人心髓,把双眼一睁,无不备见,他夫 ![]() ![]() 他二人爬起,慌忙走出。【自己重明,不复用搀扶矣。一丝不错。】倏忽 ![]() 钟生忙起⾝一看,见他娇滴滴一双秋波,不胜 ![]() 方悟他夫 ![]() 就起来梳洗,焚香叩拜了神恩。钱贵与钟生多半载的恩情,今⽇方得观良人的相貌,欣喜非常。 一个多时旧识,今方得观檀郞的芳颜。一个半载恩情,此刻才观娇 ![]() ![]() ![]() 他夫 ![]() ![]() ![]() 一⽇将午,到了清江浦地方。忽起大风。掌鞭的道:“爷,今⽇风大,恐过不得河?老爷不如在这里住下罢,前边河沿没店口。” 钟生依允,就拣了一座⼲净客店住下。钟生在房內坐了一会,见天⾊尚早,到店门外街上闲步闲步。看那来往的人甚是热闹,正看时,忽见一个妇人⾐裙褴褛,在河下洗了许多⾐服,抱了上来。钟生看了,好生面 ![]() 也只疑模样相同,又不敢问,见他同着家门口一个妇人讲话,是南京声口,越发动疑,留心看着走⼊一间破草房內去了。钟生走进店来,问店主人道:“你隔壁这家姓甚么,我才听得那妇人说话,好像我们南京城里的声气。” 店主人道:“这妇人原是南京来的,他前夫姓钟,就是小店上业主,他家前岁为了一场官事,才把这店卖了与我。” 钟生道:“你可知这姓钟的叫甚名字,这妇人姓甚么?” 店主道:“听得人说这妇人姓鄂,他前夫卖房文书上的名字是竖心傍,放个俊字半边。我问人,就是荃字,又有念俊字,我到底不知叫甚么?” 钟生听了,知是哥嫂无疑,忙问道:“如今这姓钟的往那里去子?” 店主道:“就是那年为了官事出来,不久就死了。这妇人孤⾝,又没个亲人,无穿少吃,嫁与隔壁这何尚仁为 ![]() 钟生又问道:“你可知这姓钟的是为了甚么官事,后来是害甚么病死的,他有个儿子往那里去了,这妇人现嫁的是个甚么人?” 那店主道:“说起来话长,爷请坐着,我慢慢说与爷听。” 叫走堂的拿了张椅子放下,钟生坐着。 他道:“这个姓钟的先开店时还好来,这个地方是今大码头,来往的人多,倒也兴旺了些时,这 ![]() ![]() ![]() 钟生听了,不觉掉下泪来。店主惊问道:“这人莫非与爷上有亲么?” 钟生含泪道:“这就是我先兄,我幼时只知他离了家乡,并不知他搬到这里?” 店主人听得是他哥哥,惶愧不安,忙赔罪道:“我不知是爷的令兄,言语中多有得罪,爷上宽恩,莫要计较。” 钟生道:“店主不知,这有何妨,不必介意,我家嫂虽嫁了人,我要去问问先兄骨榇在那里,并侄儿的下落,烦主人家同我一去为感。” 店主道:“小人当得奉陪。” 忙跳出柜来,同钟生走⼊隔壁何家,在房门外叫道:“何大嫂,有位令亲钟爷来会你说话。” 那鄂氏正在房中捶⾐服,听见,忙开了门,认得是店主,问道:“大爷说甚么?” 店主指着钟生,道:“这位是上京会试的钟爷,有句话来问你?” 那妇人让进房,钟生同店主进去。钟生向妇人作了个揖,妇人忙把破⾐袖扯了扯,回拜,道:“贵人爷折死我了,爷有甚话吩咐的?” 钟生看那房中惟有一张破板 ![]() 你道钟生离鄂氏时,他才十一岁的孩子,倒还认得鄂氏。至于鄂氏,那时已二十多岁的人了,如今倒不认得他,是何缘故?彼时鄂氏已是大人了,虽隔了十年,不过老苍了些,规模不得改,故此还依稀认得。钟生那时还是个小孩子,今⽇长大成人,模样改变,且如今又是贵人体统,鄂氏也决想不到他有今⽇这一⽇。虽听说是姓钟,就仿佛有些相似,自惭形秽,【此语令人伤心。】也不敢混认。【为穷字放声一哭。】钟生堕泪问道:“嫂嫂你不认得我了么?我就是钟情。” 那鄂氏细看了一看,也就起来,道:“原来果是二叔,你哥哥当年撇了你来。” 钟生止住道:“已往的话都不必提,哥哥的事,方才店主说了,我都知道,我来只问我哥哥的骨殖今葬在那里,我侄儿小狗子往那里去了?” 鄂氏道:“小狗子那奴才,自幼不成器,好吃好赌,家中的东西无样不偷,你哥哥三番五次也打不下他来。后来大了,越发不成人,你哥哥为官事破了家,弃了房子,后来事完了,还剩有二三十两银子,还想做个小生意糊口,不想被那斫千刀的输急了,夜间偷了去,连他也不见了。你哥哥着了一口重气,得了病,又没钱吃药,厌 ![]() 又哭着道:“你见我这么贫苦,二叔,你如今已是贵人,人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不看我,看你过世的哥,照看我照看,只当积 ![]() 钟生也不答应,含着泪,同店主辞了回来,到店中,忙取了些银子,烦店主买了些祭礼,香烛包⽪纸钱银锭之类,又烦店主收拾了一桌供,到晚来,在河沿上摆设停当,招魂致祭,焚香化椿。哭了一场,哭得好不伤心,连店主凄惨得也掉了几点泪,上前扶住,劝道:“令兄死才不能复生,爷长途辛苦,保重要紧。” 再三劝止,钟生方奠了酒,回店中来,叫将祭品收了,送了些与店主,又送了些与鄂氏,余者分散与家人骡夫。钟生晚饭也不曾吃,悲切了夜一。 次早起来,拿了四两银子,烦店主送与鄂氏。鄂氏亲⾝过来千恩万谢,鼻涕眼泪的哭了回去。钟生辞谢了店主,起⾝渡了河,到王家营住了一宿。次早上了驮轿,家人各骑了骡子,往北直发。 到了京中,觅了寓所,到了场期,试考过,放榜时,又中了进士。他的座师姓乐名为善,系北直隶顺德府人。现任礼部侍郞。见他少年老成,十分相爱,殿试之⽇,殿在二甲,选人庶吉,后考选衙门,在刑部观政,升了浙江司员外。钟生到任之后,差人接了家眷来京,不必烦叙。 那钟生在衙门中,惟以救人除弊为念,把本司中历来旧弊,一概清除,凡有公事,定然细心审究,恐有冤枉,一文不要,百事从公。他将本司重囚,现在监噤的旧案,悉调细看,稍有涉疑者,即提来复审,平反者甚多。他亲执到堂上面讲,堂上道:“此皆贵司未任之前所审定者,与贵司何事?” 钟生道:“司官若不在衙门,不在其位,则不敢谋其政,今既待罪,本部但恨司官职微,不能将十四司案卷尽勘,使狱中无冤民,稍报圣天子洪恩之万一,若知之而模棱不言,岂不愧李目知乎?” 堂上又婉说道:“贵司所言固是,若必 ![]() 钟生道:“刘诚意仲君刘景对成祖云,臣当让者不敢不让,不当让者则不敢让。君臣之际尚且然,更何况于同僚,同僚诸公果决狱如神,司官师之不暇,何敢多喙耶?既知有枉,则不敢顾同僚之面情,和光同尘,而使无辜至于死地也。” 堂上拗他不过,只得依他,间或堂上断事微有差谬处,他再三执理面争,不肯媚人害人。 一⽇,堂上大怒道:“你少年新进何知,视我反不及耶?” 钟生道:“司官虽幼而不能,蒙皇恩不以为不肖,谬擢今职。司官既知之而曲随老大人,是上负圣恩,下欺老大人矣。且司官所执者,不忍人有冤耳,并非一己之私,老大人请细察,司官若有徇私之情,参⾰议处,卑司领罪无辞。昔范纯仁谓司马温公云:公为宰相,则不许他人言耶。若谓司官以老大人为不及,则司官岂敢?圣千虑犹恐有一失。司官之力争,正是敬爱老大人处。” 堂上道:“少年人不可执一己之见,当为功名惜。” 钟生道:“司官幼失怙恃,无苦不备尝,甘于淡薄久矣。今虽侥幸一官,除奉禄之外,司官不敢妄取一文,其寒薄犹如昔年寒士时也。此官有也可,无也可,功名富贵四字,司官并不介意,惟之心力于朝廷,至于死生祸福,听之于上苍而已。” 堂上道:“贵司每每固执,不惧有失出失⼊之故耳。” 钟生道:“司官若不能洞悉其事,安敢妄言。若果有无罪而失⼊,有罪而失出,自有朝廷之法在,司官领罪,何敢辞焉。” 堂上要谪他的谬处,细细详察,件件俱是,又心服他,只得依允。 这浙江司系十四司之首,凡各司有事,此司皆同审问,堂上先也有些恼他,原将几件疑难事发与他审理,他一见便能烛奷,冤者伸之,強者抑之,恶者除之,善者旌之,多年老吏还不能如他这等历练。堂上见了,反着实敬爱起来,后来见他说堂,都霁颜相待。这些同僚中,或有些私弊,料道瞒他不过,再三婉恳,他见事体无大关碍者,却不过面⽪,只得依允。或 ![]() ![]() ![]() ![]() ![]() ![]() ![]() 众人知他连堂上都不怕,倒也都惧他。收敛了许多,每月唤提牢主事,他便谆谆恳嘱,严约噤子,恩待犯人,不但是做提牢的分中当为,且暗暗积了多少 ![]() ![]() 司中这些书办衙役,在外索贿,他都细心体察,若些须无碍的钱,他也放松一着,并不说破;若稍有关系,初则叱辱,再则重处,无不凛遵他的法度。又严谕家人不许向为事人需索,凡有犯事的人,都暗暗祷告,求分在他司中为幸。后来如有犯人经他一审,心悦诚服,没有称冤者。他轻易再不肯动夹 ![]() ![]() ![]() ![]() ![]() ![]() ![]() 五不打 老不打,幼不打,病不打,人已打我我不打,⾐食不继不打。【饥寒切⾝,打后无钱将养,必死。】五莫轻易打宗室莫轻打,官莫轻打,生员莫轻打,上司差人莫轻打,妇人莫轻打。【恐有冤枉,妇人羞起,多致轻生。】五勿就打人急勿就打,【适速其死。】人忿勿就打,人醉勿就打,人随行远路勿就打,【不能将息,⽇逐跋涉辛苦,亦恐致命。】人跑来 ![]() ![]() ![]() 之语乎?古之笞刑最轻,因其笞背,恐震及于心,以致伤生,故⾰之。今刑皆打背花鞭杆,岂不更重于笞乎?是朝廷恐人伤生, ![]() 常善言抚谕,道:“本司岂必 ![]() 所以有罪者尽皆自认,虽然认了,他必在內中细求,有一线可生之机,必婉转出之。若万不可以,然后惨然下笔。【世间果有此等官耶?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他不但不妄动刑审事,从不疾言厉⾊骂人。常向着同僚道:“他犯法,自有朝廷之法在,律中无一骂罪也。谁非⽗⺟所生,开口便伤人⽗⺟,此乃市井小人恶习,我辈既是⾐冠仕夫,岂可若此。” 但是他审的犯人,出来都道经钟生爷一番,我们虽死犹感恩德也,因此人将他的姓分开,放了他的外号,背地才都称他为钟重金。夸他人品才⼲比金子还贵重之意。权且按下,再说那宦实向⽇拜在魏忠贤门下做个⼲儿,他不过是功名念重,恐有差跌,倚他为靠山之意。不能求福,希图免祸,只算屈体的小人,却不曾如崔呈秀、阮大铖、田尔耕那些助纣为 ![]() ![]() ![]() 奉旨准了,他门下这数百助恶的鹰⽝,尽皆拿究问罪,宦实那时也就心胆皆裂,喜得他平素未尝助人作恶,且他历仕久了,又是进士出⾝,他同寅同年在朝者多,虽未得敢护庇他,未免有些情分,故此无人摘发,因而遂得漏网。虽如此说,他那一⽇不提心吊胆, ![]() ![]() 他竟上了一本。內中有几句道:魏珰秉政,人人自危。陛下当⽇位处亲藩,朝廷介弟,犹上请尊崇忠贤,为人建祠诵德,以免谗忌。何况外廷小臣,生死关头,依附以求脫祸者乎?伏乞圣恩垂念,赦其旧辜,责其新效,则群下幸甚,云云。 崇祯见了这本,细想,果然不谬,遂有旨道:逆珰已伏严诛,其亲 ![]() 后来将逆案结过了,宦实才放了心。又过了年余,他方告老回家。到了家中,富贵的人致仕荣归,谁不奉承,他家的热闹,自不必说,真是不来亲者強来亲的时候,沾亲带故,因亲及亲,算盘打不清的亲戚也都来拜望送礼,只有他一个妹夫刘太初不到,且连妹子都不来。宦实差人去请了数次,他并无多言,只有四个大字相复,道是“无暇多谢”后来宦实亲去看妹子妹夫,觌面致请,他也决不肯至,所有赠遗,又力辞不受,没奈何,只得听之。 宦实见儿子离了数年,比当⽇大不相同,更改得竟成了一个好人,又见媳妇也贤慧知事了些。娇花丫头又生了一个孙子,虽是庶出,老年人见了个孙儿,也自 ![]() 一⽇,侯氏、娇花都到艾夫人上边去,宦萼在房中午睡,他走了进来,一庇股就坐在 ![]() 宦萼忙坐起来,搂了亲了个嘴,道:“我怎肯忘了你,这些⽇子忙 ![]() ![]() ![]() ![]() ![]() 宦萼一番清画乐,司富重享大雷槌。 司富觉宦萼的本事大胜昔年, ![]() 他一家上下好生 ![]() ![]() 那时正是魏监当朝,他正买人心的时候,见参了他年⾼位重的儿子,可还容得,况本內虽不曾明说出他来,却全说的是他,焉得不怒。本竟留中不发,过了些时,寻了个事故,将陈忠发镇抚司,廷仗四十,几乎打死,⾰职回籍,即刻逐出京城,这是魏珰一者做个人情与他贤郞,二者魏珰因他的本上暗暗株连着他,出他一口气忿。 宦实虽然知道,却并非同谋害他,但陈忠可有不疑他⽗子同谋的理?每每同亲友谈及,便切齿痛恨。他有个儿子叫做陈尽孝,常把这话说与儿子。这陈忠后竟气忿而亡,不想陈尽孝这科中了进士,见魏 ![]() 附己者提之九天,异己者沉之九渊。桁毙良善之躯,削夺晋绅之骨。以朝廷之赏罚,供一己之爱憎。凡帑库之银钱,实一己之囊橐。东厂自有仆役,何须宦实⼲儿?宦实自有祖宗,何必忠贤义⽗?崔呈秀等十人,皆以忠贤之义子而诛之者也。杨文昌等多辈,皆以忠贤之奷 ![]() 宦实既奷 ![]() ![]() ![]() 这本一上去,崇祯见了大怒。御批道: 朕闻成宪者祖宗之遗制,功令者家国之大经。凡尔臣工,罔敢或逾令。尔宦实而朝廷大臣,充逆 ![]() ![]() ![]() 锦⾐卫接了旨,刻差了校尉,星夜来南,这正是: ![]() 世事梦中⾝,人情云里月。 那宦实在家正 ![]() ![]() ![]() ![]() ![]() 这宦家上下男妇大小,抬起房子来哭,比死了人还哭得伤惨,宦萼本要随⽗亲进京,一时急浑了,没了主张。他姑⽗刘太初得了这信,夫妇忙忙同来,把艾夫人安抚了几句,向宦萼道:“你空急也无用,可作速同人商议,星夜上京,寻门路救他要紧。” 再三嘱咐而去。【阅此,刘太初非无亲情,特不肯钻热灶门耳,虽孤介太过,然在今⽇,世间尚有此等人乎?】这宦萼听了姑⽗之言,如梦方觉,思量个门路救⽗亲,又不知寻谁去好,要约人来商议,又不知请谁去的是。正在着急,那贾文物、童自大、邬合听见这信,都来探望。【看至此,贾、童、邬三人犹有古道存焉。何以言之?彼诸人不过酒⾁朋友耳,非道义之 ![]() 宦萼忙道:“你可说了看看,若然救得我家老⽗,我自重重谢你。” 邬合道:“晚生蒙大老爷多年培植之恩,怎敢当一个谢字,此不过尽我⽝马之心耳,还不知可行不可行。晚生两年闻得朋友们打京中回来,说我们城中有个钟老爷在刑部做官,十分清正,敢做敢为,不但为同官钦敬,就是堂上也十分喜爱他,言听计从。后来问起名字,原来就是钱贵之夫。晚生说他是同乡同里的人,存心厚道,定有些桑梓之情,求他说一策以救太爷,不知可行可否?” 【孟尝养士三千,得于 ![]() ![]() 【有此数疑,后来钟生力救宦实,实他梦想所不到者,所以感之不置,念念不忘也。】邬合道:“晚生看他是盛德君子,决乎不念旧恶,大老爷若不放心,晚生还想了一条绝妙的门路。” 宦萼道:“是甚么门路。” 邬合道:“钱贵的⺟亲嫁了竹思宽,如今还在旧宅中住,何不去寻他,与他商议,许他重谢,约他同往京中,向他儿女说说枕头上的情,更是灵验,大老爷说好么?” 宦萼大喜,道:“既然如此,你就同我去。” 贾文物、童自大齐道:“为老伯的大事,我们同去。” 【此所谓骨⾁不如亲戚,亲戚不如朋友也。】遂同到了他家。 竹思宽接着,让⼊坐下,宦萼道了来意,郝氏出来相见了。宦萼就将要他同往京中寻他女婿女儿,要他女儿转央钟生的话说了,许他重谢。郝氏道:“女婿如今做了官,我又另嫁了人,就是女儿肯了,他或者不依起来,我的面⽪小,那时误了老爷的事,反为不美,我的福薄,也当不得老爷的谢。” 宦萼听了,急得只是跌腿,道:“这怎么处, ![]() ![]() ![]() ![]() 郝氏听说,因贪他的谢,遂想了一会。竹美掇出茶来,童自大见了惊问,竹思宽遂说要了他回来做儿子,已配了媳妇。童自大甚喜,想起旧情,没甚么与他,将头上 ![]() 宦萼道:“请问是谁?” 郝氏道:“有一个梅相公,他自幼与钟姑爷同窗同案,两人素称莫逆,他若肯去,这事定有几分可成。” 宦萼就问梅生住处,竹思宽知道,就说了居址地方,宦萼谢了他夫妇,又同他三人寻到了梅家。恰好梅生在家,坐下,宦萼把前事说了,许他成事以千金为谢。梅生一来想念钟生,要会一会,趁此同往,不用自己途费,二来倘或事成,想这千金之报,三来就是事不成,他也无人大过,遂満口应允。宦萼无限 ![]() 次早,差人送了五十金与梅生为安家行装之费,又打点带往京中使费之物。银子不好多带。只携了三千两,倒带了一千两⻩物,收拾齐备,又与了邬合三十两,约他同往京中相帮走动。到了第三⽇起⾝,梅生早来,主仆十余人同渡过江,雇了包程头口,星夜赶了去了。 再说这宦实是奉了严旨钦件,不敢耽延,一到京中,就送到刑部,也是奉特旨的事,不敢稽缓,遂拣选几员司官同审,钟生亦在其內。审的时候讯问口供,宦实又想,自己做了一场大臣,又老年了,况在逆珰门下是千真万实的事,既已犯出,如何辩得脫,与其受一审刑罚,依旧推不清,不如实供,免受苦楚,就是死,也算捱了几年了。主意拿定,遂供道:“犯官当⽇在逆珰门下,原实有其事,那时犯官已为朝廷大臣,尚何所求?依之并非求福, ![]() 堂上道:“昨⽇陈尽孝本內道他⽗亲陈忠向⽇参你,本竟留中,后寻事将他廷杖⾰职,这岂非你串同逆珰挟仇报复?只这一款,就是你通同 ![]() 宦实道:“犯官⾝为大臣,为言官纠劾,尚有何面目上本质辩,不过听朝廷之恩处分而已。后本竟留中,那时犯官以为先帝念犯官⽝为马多年,宽恩免究。后来陈忠⾰职,犯官并不知情。” 堂上笑道:“你今⽇以为无人质证,故敢強词夺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这就是你罪案了,还有何辞?” 遂将先附逆朝臣二等例,拟他一个绞罪,众皆无辞。只见钟生起⾝,道:“大人尊见自是不差,司官却不敢执笔。” 堂上道:“你有何说?” 钟生道:“宦实依附忠贤,以朝廷之大臣,而屈膝于逆珰之门下,一死何⾜为惜,若在当⽇逆珰事败之时,同三案一体问罪,那有何说。如今已过了数年,且又奉过以后概不株连之明旨,况昔⽇依附逆珰之人,漏网者多。今若重罪宦实,使人人自危,更开此告诉之门,将来就不得安枕了,请大人上裁。” 內中一个右堂作⾊道:“贵司念宦实乡里之情,莫非 ![]() 钟生道:“宦实做官的时节,司官尚是贫士,虽与他同城,从无往来,后司官侥幸一第,也并不曾与宦实识面,司官所争者,为朝廷惜法,岂惜一宦实耶?” 正堂道:“何为惜法?” 钟生道:“王言如纶,其出如綍,既已奉过圣旨,岂可因一宦实,而使朝廷之纶音二三其说,将来何以取信于天下?” 原来这刑部尚书与宦实也是年家,虽有心为他,怎肯舍己救人,今听见钟生说到此处,连连点头道:“言故有理,只恐不能挽回圣怒。” 钟生道:“大人请想,司官愚见,宦实当⽇在逆珰门下,奴颜婢膝之事则有之,若谓助彼为恶则未必,逆珰收败之初,助恶者数百人,一时尽皆获罪,若宦实果是 ![]() ![]() ![]() 上堂迟疑不决,吩咐将宦实收监,明⽇再议,遂大家散了回家。宦实到了监中,因适间堂上要拟绞罪,料辩也无益。魂已飞去,不知何往,忽见这样二十多岁的一个司官上堂,再三替他分辩,感 ![]() 心內踌躇。他但虽有罪,原是大老,司狱司少不得要来见见,坐下说话时问他,方知叫做钟情,现任员外。狱官去后,他心中暗想,如何得个门路再去求他相求便好。又无可托之人,正然低着头闭了眼纳闷,忽听见一个噤子进来说道:“大爷来了。” 忙睁目抬头一看果然是宦萼,又惊又喜,惊的是他来不知家中有何事故,喜的是他来可通钟生道门路,忙立起,问道:“你来做甚么?” 宦萼见⽗亲受了一番风霜辛苦,又着了这一场惊恐,憔悴不堪。跪倒在地,痛哭了一常宦实也落了几点泪,叫他坐下,问他来的缘故。他近前低声说:“⽗亲起⾝之后,本要同来,想了无益,在家想商量设法求救,因官校听着不好说得,后刘姑⽗也来说叫寻门路。” 因把他同众人商量寻钟员外的话细说了。今⽇才赶到,想要到我二舅子家去住,恐怕不便,寻了下处,定安行李,并带来的数目说了,此时来请问⽗亲主意如何,好烦梅生到钟家去说。宦实听了,喜不自胜,也将今⽇审的话告诉他:“堂上定了绞罪,钟员外执定不肯画押,我正想无人去求他,你来得正好,不可迟了,今晚就烦梅生去,恐明⽇定案。” 宦萼听说,也是 ![]() 梅生闻得宦萼说钟生这一番话,也自暗喜,这叫个因风吹火,用力不多。此是钟生力要救他,比不得是我生生的去央情,这一事完,千金岂非囊中之物?忙忙的寻到钟生私宅来拜,钟生方下了衙门,不多时,听得梅生远来,心中甚喜,真是倒屣忙 ![]() 梅生命回避了众人,遂道:“弟渴想兄久矣,因家寒不能远来。” 遂将宦萼约了同来,求他转寻门路救他⽗亲的话说了,又说宦萼才到监中见他⽗亲,说蒙兄力救,感戴不已,求其始终救拔。愿以千金为报。钟生笑道:“故人何不救我?我做穷秀才时,不肯丝毫苟且,今⽇侥幸为朝廷臣子,岂肯受人贿赂,私幕夜之金耶?若宦公之罪应死,虽以百万为之,亦不能免;罪既不当死,一文又不应受。兄去覆他,他盛情我但心领,我若不做官,他令尊生死我不敢保,若弟在衙门中,他决无死法。” 梅生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事有成局,私心窃喜,辞了要去,钟生留他下榻,梅生道:“弟去将兄这番盛情意说与他知道,使他⽗子好放心些,且弟未得就回,盘桓有⽇。” 钟生只得放他去了,回到寓中,自然添些话头,说亏他尽心进言,并钟生回覆的言语说了。宦萼忙报知他⽗亲,⽗子暗暗 ![]() 次⽇,堂上又议宦实的罪,钟生执定前议,堂上道:“倘圣怒不测,奈何?” 钟生奋然道:“触圣怒,大人以司官一人当之,勿贻众累。” 堂上连道:“好铁汉,好铁汉,不意你一青年人有此胆量,我不如也,既如此,你具个揭帖来,我好做个凭据启奏。” 这是正堂一来要救宦实,二来恐累了自己,若动圣怒,拿他来当灾的意思。【这正堂是小人心 ![]() 正堂就据了他的话题上本去,崇祯看了正本上说得有理,既无实据,又果是赦后的事,批了个该部议处具奏,大家又议了一番,定了个他⾝为大臣,依靠权珰。本⾝削诰命,追出祖⽗封赠,⾰除儿子恩 ![]() ![]() 一场天大的祸,亏钟生得放,保全了⾝家 ![]() ![]() 钟生正在家中,先不 ![]() ![]() ![]() 钟生慌忙扶住,拜倒在地,道:“老先生请自重,晚生此一番为朝廷惜法耳,并非为青天而扫浮云,何敢当老先生屈尊言谢。” 【有此大德于人,而不肯居功,诚君子人也。较今⽇稍有小惠及人,而満面便有骄⾊,视此人为何如?】彼此拜过,宦萼也过来拜谢,并道及向年开罪,多蒙原宥。钟生还礼,道:“向承厚赐,虽不曾拜领,心感久矣。” 【宦萼之于钟生,与在钱贵家骂小畜生时何如?意余向年有一相识杨爱生,彼之侄孙仅十五岁,在杨公祠读书,即彼家之家庙也。余一⽇偶同数友同他游,过此暂歇,有一轻薄友,见彼幼而美,以言戏之,彼曰:“你同我顽,我告知爷爷呢。”孰意彼当年进学,次年中乡榜,连捷进士,⼊翰林。整二十个月回乡祭祖,巍巍然杨老爷矣。因想:“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二句,诚然哉!】 邬合也过来拜见了坐下。茶罢,宦实道:“先生活命之恩,无以为报,具有不腆之仪,聊尽愚⽗子一点鄙衷,其深厚之恩私,唯有子子孙孙顶祝而已。”叫家人抬过两架大食盒来,宦萼在袖中取出礼帖递过。钟生一看:“谨具⻩米八百担。⽩米二千担。”笑着道:“先生何故见赐?” 宦实道:“些微之敬,不⾜以报涓涯之万一,希为莞纳,容图异⽇。” 钟生怫然道:“老先生尊见差了,晚生尽力奉救者,本为秉公,并无私念,老先生若以此相加,是晚生假公济私了,使外人闻知,晚生上获罪于朝廷,并获罪于堂上了,盛情心领。”坚持不受。 宦实几堕下泪来,道:“老朽以垂⽩之年得保首领者,先生之赐也,先生 ![]() 钟生见他情意十分谆切,说到了这话,倒不好过于推辞,便道:“罢,老先生如此见爱,晚生再过却,反获罪于长者了,请将⻩物收回。” 命取过二千两银子来,将一千送与梅生,道:“弟念兄之情久矣,无以为敬,今借此转敬,聊表当年相爱之雅。” 【千饭千金,何况自幼莫逆,送的当。】宦萼道:“梅兄俟回府后,小弟自厚酬,以答驱驰跋涉之劳,何须先生费心?” 钟生道:“此乃弟赠故人耳,非为酬劳也。” 梅生故要逊谢,钟生道:“我与兄异姓骨⾁,不必做客套故谦。” 又将百金送与邬合,道:“聊赠故人,以当一饭。” 【钟生平生已知,梅生自幼契合,钱贵初遇即托终⾝,邬合一见即知其为盛德君子,只此三人耳。邬合能识,钟生不识邬合,可见知人之难。钟生不过以蔑视之,故赠之也轻,⾜见世上取人当与牝牡骊⻩之外,不可以所处之地而视之也。】邬合推辞几句,也就拜谢受了。复将三百金付与梅生,道:“此物兄到家时转付家岳⺟,酬他当⽇不受聘金之情。” 复转⾝向宦实道:“承老先生厚爱光临,晚生本当异⽇治一杯鲁酒为敬,恐老先生念尊府悬挂,归期忽迫,不敢留驾,此六百金为老先生贤乔梓途中一饭之需,以当薄敬罢。” 宦实见他一文不受,过意不去,道:“先生尊谕,别的奉命了,这些微之物,老朽还领回,真要愧死了?” 钟生道:“不然,盛情晚生算心领,此又算晚生转敬老先生,何须谦得?若老先生不受,晚生连那千余金也就璧谢了。” 宦实见他执意如此,知不可強,起⾝告辞,谢之再三。临出门,钟生对梅生道:“本当留兄盘桓数月,但兄携此重资,他⽇孤行不便,还是伴宦老先生同回府罢。但故人远来,恝然而别,难为情耳。” 梅生见他想得有理,也就辞了回寓,宦实归家心切,连夜雇了轿夫头口,次早一同回南而去。宦实恐家中挂虑,先差两个家人星夜回家报信,自己坐了一乘大轿,众人皆骑脚骡,一路无话。 十数⽇赶到了家,他一家 ![]() ![]() ![]() 钟生又做了二年官,见流寇狷撅,朝政⽇非,他感慨自任,道:“家国之事已至于此,竟无一人敢言,可谓士风扫地矣,我一介寒儒,食禄数载,今拼此一官,上言得失,以报圣恩,” 复叹道:“可惜乐老师告病归去,他若在朝,乃皇上得用重臣,心有讽谏,或尚不至此,今⽇我若不言,再无人敢言矣。” 【此语愧杀那时臣宰。】他一⽇见堂上,说道:“太监监军,天下事坏至于此,老大人为朝廷大臣。忍坐视不一言耶。” 堂上道:“我岂不知,但事出自圣心,不敢触皇上之忌耳。” 钟生怫然道:“老大人不言,司官当言之,司官一介微员,又职非言路,自知言出祸随,但食君之禄,不敢尸位耳,或能以一死感悟君心,亦可含笑于地下。” 堂上叹了几声,劝他道:“子之忠忱固可嘉,但举朝王公将相文武大臣皆缄默不言,岂皆无忠心爱朝廷者,皆知言之不但无益,而且有祸,所以皆掩口耳。君子知机,明哲保⾝,也不可不知,【尸位素餐之徒,无不借此语以为口⾆。】你又何苦批逆鳞以贾祸?杀⾝成仁固是好事,但古人云:愿为良臣,不愿为忠臣,惧杀⾝以成君过耳。” 钟生长太息道:“食人之食者,忠人之事。司官但知忠其事而已,以报数年之恩,此微躯不暇惜也。昔⽇世宗皇帝说海刚峰先生道:‘大臣不敢言而小臣言之’,此司官今⽇之谓,不然,何得今⽇便不如昔,岂不畏为先贤所笑?” 堂上见劝他执意不回,暗暗赞叹自愧。钟生回到家中,连夜修了一本,次⽇亲自送到通政司去,烦他上呈,其大略云:太祖⾼皇帝辛苦百战,混一四海,定鼎以来,列圣相承,迄今将三百载矣。天下升平,万邦乐业。自我皇上御极之始,励精图治,首诛逆珰,次除附恶,朝野仰其天威,臣民蒙其圣庇。自崇祯三年,李自成创逆于陕西,张献忠流氛于西蜀,迨至今⽇,川湖一带数百万之生灵,尽膏锋镝,山陕二西几千里之城郭,皆做丘墟。以朝廷之金瓯,成萧条之草莽,伤心惨目,尚可言耶。此犹其次也,贼残凤 ![]() 此近臣疏陛下也。外之经略阃师,巡抚总兵,皆朝廷之封疆大臣也,咸曰:“胜则归功于监军之內臣,败则加罪于剿贼之将师。” 皆袖手旁观,逡巡畏避,所以贼势⽇张,寇氛逾炽。明为內臣监军之故,而亦不言,佥曰,朝廷之重臣尚具为磨兜监,我辈阃外之臣耳,又何敢言之?” 此封疆大臣疏陛下也。至于各城武弁,守土文臣有忠义者,贼至则与城俱亡。无廉聇者,寇临则率土附顺。亦曷尝不知內臣之害,皆异口同声曰。我小臣也,虽 ![]() 是天下之臣工皆疏陛下也。此犹谓异姓之臣也。诸王公将军,天潢一派,皇族分源,贵戚之卿也。亦不复一言,此亲疏陛下也。在今⽇,陛下可为孤立,可为寒心。为今之际,唯有急撤回內臣,责任统帅,庶几贼可扑灭奏功有⽇。若陛下不奋大乾断,天下事将来有不可言者。小臣不忍坐视狂瞽,冒死上言,不胜 ![]() 崇祯见了这本,大怒,御批道: 钟情何物小臣,敢越职妄言,阻挠大计。本当重处,姑念无知,着 ![]() 旨意一下,这些在廷诸臣,谁不知內臣之害,但出自圣心,不敢进谏。今见钟生这本,內中连着他们,也有恼他的,也有些忠义之心的,怜敬他明目张胆,敢直言上谏,约了二十余人,亲求面驾,乞恩宽耍他的同年有在翰林的,有在科道的,两衙门的,在部属的,都被他这本 ![]() 崇祯这⽇驾御瀛台,见多官如此,圣怒虽稍息,犹未下宽贷之旨,向首辅周延儒道:“小臣无知,他谓朕不当用內臣监军,但今⽇无岳飞其人耳,若有那样大将,丑贼何⾜平?” 周廷儒奏道:“人臣能尽忠于家国,史即多溢美之辞,岳飞亦后人之溢美耳。如今⽇钟情倘受廷杖而毙,后人亦曰惜杀此忠谏之臣耳。若从其言,流寇岂⾜平耶?概如此耳。” 【讽谏的好,不救之救。】崇祯瞿然道:“如先生言,钟情当何以处之?” 周延儒奏道:“天恩出自圣裁,臣何敢妄议。” 崇祯复向众臣道:“你诸臣公议,当作何议处?” 众臣叩首道:“钟情新进无知,不识忌讳,【语中有刺。】勒令致仕,以张陛下天下之洪仁,臣等皆戴天恩无尽矣。” 崇祯方才允了,传出旨来,放了绑,圣怒正稍息,忽登闻院呈一个本来,崇祯展开看,道:翰林院编修臣关爵,诚惶诚恐,冒死上言,臣闻古云,木从绳则直,君从谏则圣,又云:君圣则臣直,今⽇大监中,不但文武大小臣工知其不可,即吕阎之下愚夫愚妇,亦皆知其不可也,竟无一人敢为陛下陈之,臣每每无比痛心。但恨臣位居下僚,职非言路,虽有忠君爱国之心,不能上达。今刑部员外臣钟情,敢犯颜直谏,真可谓凤鸣朝纲。廷臣皆以为皇上必采纳其言,定膺上赏,不意反上⼲天怒,廷杖遣戍。钟生一柔弱书生,受杖必毙,皇上上比唐虞,岂可有杀忠谏之名?万世后视陛下为何如主。仰乞天恩,赦其罪而赏其功,作在廷诸臣忠义之气,若陛下必 ![]() 崇祯大怒,道:“关爵以朕为纣桀耶, ![]() 崇祯仰面作⾊道:“他比朕为纣桀,从子孙骂祖⽗⺟⽗⺟,律其罪应死,尚可恕耶?” 众臣道:“彼何敢,关爵所言, ![]() 圣怒尚未息,大学士程国祥免冠叩首,道:“老臣⽝马之齿已迈,徒受圣恩,毫无补于朝廷,愿纳上官诰,以赎关爵之罪。” 崇祯见众臣谆谆乞恩,老阁臣又免冠叩求,不得已说道:“先生冠,朕为诸臣,姑恕之,关爵着⾰职为民,回籍当差。” 众臣见饶了他 ![]() 你道这程阁老他却是为何这样苦救关爵?一来是他一片忠诚,二来他与关爵有些情义。程阁老自幼无⽗,家极贫寒,祖籍南京,上元县百姓,他十数岁时,做牛角牛骨簪子卖钱养⺟。他家住在庐妃巷武学后街两闷小房內,每早挑了担子到內桥顶上锉磨簪子出卖,⽇夜辛苦,仅能糊口。一⽇,上元县知县在桥上过,程阁老因低着头锉磨簪子。不曾站起,那知县看见,怒道:“少年人便如此大胆,貌视官长,当街责五板。” 【程阁老亏此知县一 ![]() ![]() 遂将担子并家伙摔得粉碎,归家向⺟亲哭诉,要去从师就学。⺟亲道:“既有志上进,是极好的事,我家中辛苦纺织,或可得供柴米,但学钱无可奈何。” 又想了想,道:“也讲不得,我再忍饥受饿,每⽇几文积下以做束修,成你读书之志。” 【贤哉⺟也,非此⺟焉能生此子?】他次⽇就到一个学馆中去投师。那先生就是关爵的老⽗,是个年⾼ ![]() 关先生见他十五六岁才来开蒙,问其缘故,他将无⽗家寒,并做簪受责,发愤读书的话,哭诉与先生,这关先生大喜,道:“古云,有志者事竟成,更有二句道得妙:朱门生饿莩,⽩屋出公卿。 你既有这一番奋志,焉知你异⽇不为朝廷卿相?” 因取学名为国祥。又道:“你既家寒,但愿你肯读,那里争你一个人的束修,我不要你的。” 他感 ![]() ![]() ![]() 出了朝,就同关爵到了私宅,说道:“我素知老贤侄以清⽩自持,定宦囊涩羞,也与老夫一般,目今时事⽇非,我进言未纳,既不能匡君辅政,徒做这伴食中书,也无颜久驻,我辞了官,与贤侄一同回去罢?” 次⽇,即上疏告老,崇祯不准,疏凡七上,才依了。 他收拾了行装,人口不多,关爵也不多的家眷,雇了两只民船,自己坐了一只,与关爵坐一只,一齐回南。关爵他祖上有些田在和州孝义乡。他⽗亲后来就迁往和州乡中去住,他同程阁老到了南京,然后辞了回去。 这程阁老到了家乡,连住房都没有,虽人口不多,当年那二间小房如何住得。他的子侄亲友们大家公凑,买了上元县內桥西武学隔壁珠宝廊对过一所宅子,送他住下。他秋冬穿的是一件紫红布绵道袍,舂夏是一件单的,仍然寒士规模,他也不 ![]() 人因他是个老童,都称他为⽩秀,每常请他到家闲谈,他二人常在花厅西南角一间上起坐,三文钱沽四两烧酒对酌,晚间无油点灯,黑影里看不见満浅,酒杯中放指头大一块烧炭,斟酒至炭浮起,便知是満了。 间或取出几个馒头来相待,上面的⽩⽑将有一寸长,馊不可闻,⽩秀不能下咽,他自己吃得香甜之极。⽩秀常向人以做笑谈,至于鱼⾁之属,是成月不得一见。但可惜这样一个清官却无后嗣,古来邓伯道无儿,寇莱公乏嗣,天道难窥,千古同声一叹。 再者如今人做了一位知县知州回来,成千成万的银子驮到家,美酒羊羔,冬裘夏葛,娇 ![]() ![]() 且说那关爵,他夫人逮氏,子名关必显。他做秀才时,西邻有一家姓阎名良,字焕文, ![]() 这关爵虽是个秀才,却家道贫寒,每常这阎良、傅厚偶然或在途中遇见,连话都不说。犹恐怕穷气过到他⾝上一般,远远一拱即避开。那年关爵同钟生一科中了回来,知州亲来送匾,城中乡绅举监贺客填门,关爵不得不治酒相待。他自己一人持不来,因阎良是紧邻,约他来陪客。那阎良是一个村中乡老,生平不曾会过大宾,今⽇托关爵的体面,竟同这些⾐冠中人揖让同席起来,觉得骨头都是轻了好些,浑⾝上下就像有几千万虱子爬的相似,无处不是 ![]() 他⾼兴起来,也送了一分厚礼贺金,又请酒道喜,就打动了他一个趋附仰攀的念头,央烦傅厚到关家去说情,愿把女儿嫁与他为媳,把两个女儿的八字都送了来,两个中任凭选择一个。傅厚向关爵说了,关爵道:“承他厚情要说做亲,他大令爱与小儿同庚,自然就定大的了,那有选择的理。但弟虽侥幸一第,仍然贫士,不能仰攀。” 傅厚回了他的话,见关爵口声愿要,但不过说是穷,他又烦傅厚来说。一丝一毫不要,不拘怎么样,但听府上尊便。关爵见儿子也大了,巴不得替他娶媳妇,完了一场大事,见阎家如此赶上门来,可还有不依的,况他家女儿,关 ![]() ![]() 关爵也烦傅厚去说,岁內要完成了儿女的事,才往京中去会试。阎良可有个不奉命的,悉听尊裁,关家择⽇ ![]() 关爵倒也深感他的盛情,关爵到京,又同钟生中了进士,选了庶吉士,后来钟生放了部属,他升了编修,差人般搬取家眷,那家中的热闹还了得,不但那乡中人,就是那城中沾亲带故的,见州里出了个翰林,那趋奉的人真个其门如市。 那阎良有了这亲家,就像翰林院是他自己的一般,又快活又躁⽪,不知不觉大了许多,见人说话声气也响了些,走路肚子腆着, ![]() ![]() ![]() ![]() ![]() ![]() ![]() ![]() 关爵在翰林清淡衙门做了几年冷曹,今⽇削籍为民,到了家,还是那寒酸气象,当⽇来趋奉的那些亲友半个也无。【无怪其然,人之半个如何还来得?】连阎老亲翁只互相一拜,茶也不留一钟。贵姐去看⽗⺟,相别了几年,一句亲热话也没有,连饭也不留一顿,倒是阎良心里还过不去,向创氏道:“老关一家回来了,我们或是备席酒请请,或是将就送分仪程遮遮脸,不然太觉得炎凉了,不好意思的。撒把土也 ![]() ![]() 创氏道:“呸,我问你这不好意思有多大小,当⽇为他家,不知花了我们多少瞎钱,以为后来靠亲家有好处来,把个女儿也⽩给了他。这几年我们连半个底钱也没有见他的,今⽇这样个嘴巴骨子回来,还理他做甚么?【甚矣,炎凉者尚稍有人心,不似创氏之绝情绝义也。】要请要送,你拿钱去用,我是没有的,穷神的烧纸退送他,还怕去的不远,你还要招揽他呢,你敢是拾着倒运的票子了。” 那阎良素常有几分惧內,不敢不遵,此后两亲家总不大上门,淡然而已,他夫 ![]() ![]() ![]() ![]() ![]() 再说钟生那⽇在午门外放了出来,他毫无愠⾊。到寓,连夜收拾回家。也有人爱他是个豪杰,想要送他,恐有朝廷耳目,不敢相亲,钟生做官一场,并无私蓄,唯有衙袖清风,踽踽凉凉,带领 ![]() 他便进去问南京的船,一个四十多岁掌柜的问道:“是那位老爷要往南京去?” 钟用道:“是刑部钟老爷,原是南京人,如今要回家去。” 便问道:“你们这里那里有好店口,我们老爷 ![]() ![]() 那掌柜的道:“这位老爷可是人称他钟重金的么?” 钟用道:“正是。” 那掌柜的道:“钟老爷既是我们同乡,又是素常闻名的好官,何必下店,那店中人杂,家眷住着也不便宜,我舍下房子尽宽大,腾几间将就住着,过两⽇等我效劳,看有回头的民座,价钱 ![]() 钟用见说再三道了谢,忙回旧路, ![]() 钟生道:“老丈来了多少年了?” 他道:“老汉来久了,舍侄才来不上几年。” 正然大家闲话忽听见里面几个妇人哭声震耳。钟生吃了一惊,正要叫人去问,只见一个仆妇走出来,道:“ ![]() ![]() 钟生惊疑,忙同那老儿叔侄进去。 你道是什缘故?先钱贵同代目下车时,这家一个老妇人同一个媳妇出来接着,让到上房坐下,称钱贵为大 ![]() ![]() ![]() ![]() 妇人答道:“寒家姓戴。” 代目心下一惊,道:“也姓戴。” 又问道:“ ![]() ![]() 答道:“我 ![]() 代目忙指着那老妇道:“这位老 ![]() ![]() 那老妇听了,惊道:“二 ![]() ![]() 代目急站起,上前两只手拉着他婆媳二人,道:“有一位名戴迁的,可是一家么?” 那老妇道:“就是我的儿子。” 代目一把抱着那老妇,跪倒大哭道:“ ![]() ![]() 那老妇听说,又忙把他看了一看,叫了一声,我的亲儿罗,想死我了,本⽇同你在这里相会,不是做梦么?” 于是一把拉起,抱着他痛哭。那氏也拉着他,儿呀⾁呀的哭起来,钱贵起来,忙叫仆女请了钟生同他叔爷并他⽗亲进来相会,哭了一场,悲喜 ![]() 代目不好细呈钱贵履历,但说,铁家姑娘待我甚好,吩咐家人叫把我嫁个好人家去。那家人坏心,瞒了主⺟,把我又卖到 ![]() ![]() ![]() ![]() 钱贵又叫代目抱他生的儿子与众人看,那孩子真是眉清目秀,齿⽩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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