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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一个女兵的悄悄话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62 时间:2017/12/10 字数:125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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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方犯下的案子给全宣传队带来⿇烦。 天下大 ![]() 有一天,他发现伊农成天练号,便问他:“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就…就这个曲子。” “什么?!” “就这么吹吹。” 他宣布伊农吹的是:“无标题音乐”于是伊农就改吹“大海航行靠舵手”节奏飞快,使院里所有人的脚步都变得匆匆忙忙,随便⼲什么事都会手忙脚 ![]() 但除了那一点,他事事不満意。 他有天对刘队长说:“我要解散你们这个宣传队。” 刘队长一点不吃惊,知道他是⼲得出来的。 “你们这个宣传队⼲不出什么好事来!” 刘队长想,巡回演出该拉上他。西蔵那糟极了的盘山公路,让他也跟着没完没了地坐车,尝尝庇股颠成八瓣的滋味。让他被大雪封在山顶,冻个半死,饿得发疯,他就知道怎么瞧这支队伍了。 “⼲不出什么好事来!不然你们怎么连一个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节目也排不出来?” “排不出来。” “搞个小话剧!” “嗯。”“小歌剧也行…” “嗯。”接着他出了个剧情:有个老头子,就是“二十年代扛 ![]() ![]() “怎么样?这剧情很完整吧?” “嗯。”“别以为我对艺术不在行…” “嗯。”“搞个小舞剧也不错嘛。” “嗯。”刘队长最后说:“可是不行。” “行!” “不行!” “肯定行!” 刘队长担心地想,这样争下去会吵架的。他沉默一会,和颜悦⾊地说:“这样的东西搬上舞台准像瞎胡闹。” 这下完了。年轻首长彻底对这个宣传队失望,决心解散他们。这些肤浅的、毫无政治头脑的傻瓜蛋。只会唱啊跳啊,肤浅得无可救药,要这种人组成的集体有什么用? 一听说宣传队要解散,许多人乐坏了。不然他们真要被这地方埋没了。谁知道自己有什么更大才能,只有等有才能的时候,才能才会被发现。而在这么个鬼地方待着,只能什么才能都没有。⾼力那样神气活现,就因为他终于发现才能了。他的才能是被发现后才有的,要不是他离开这里,努力发现自己的才能,他不也是个一点才能也没有的人吗?聪明人只有到聪明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聪明,就这么回事。 这时大伙感到⽇子有奔头了。有各种美妙的前程在等着他们。徐北方这倒霉蛋 ![]() ![]() 吃饭的时候,不少人大摇大摆闯进伙房,⾼兴怎样就怎样。一块⾁正煮在锅里,一刹那化整为零。他们还拍着吴太宽的脑袋,教育他:⾁,就该这么吃!吴太宽怒不可遏,一手拿铲一手提刀,守住那个腌鸭蛋坛子。大家让他识相点,让让路。他大叫这样要吃超支的,结果被几个人抬到院子里,缴了械。刘队长赶来,说这样要搞坏肠胃。大家让他放心,宁可拉稀也要吃。 刘队长难过极了。这两天他领着小半拉儿在街上小铺吃馄饨。一方面他的饭票用完,另方面他不想再与这个集体共同过活。一个集体,散起来真容易。就像小半拉儿的⽑⾐,刚见袖口脫 ![]() ![]() ![]() 小半拉儿不声不响地坐在⽗亲对面,思谋着自己的秘密计划。他决定⼲一件让所有人吃惊的事。他不把这计划告诉任何人,包括⽗亲,因为⽗亲近来已成了这副快不中用的样子。他没有伙伴来与他讨论这个计划。他从来没有伙伴,除了“颗勒”他敢打赌“颗勒”听得懂他的话。每次他把自己的心事对它谈的时候。它的耳朵就一下一下地动,虽然它的脸始终是一成不变,永远忠诚厚道的狗脸。他这个秘密计划或许是“颗勒”的死引起的,或说“颗勒”的死使他下了最后决心。 谁也不知道“颗勒”已死了。或许连“颗勒”曾在这院里存在过,许多人都忘了。提起“颗勒”最重感情的人不过笑着说一句:那狗东西。 只有小半拉儿一个人知道“颗勒”死了。事情发生在几天前。有天晚上,院里一片嚎叫,他跑出来,见一群男兵和炊事班几个小子正围攻一只畜牲。那是只瘦极了、丑极了的狗。一个炊事兵投出绳套,狗被他套准了。 小半拉儿钻来钻去,挤不进人群。所有人都在 ![]() 那狗是在猪圈里被发现的。小半拉儿想起“颗勒”就常往猪圈跑。他想看清狗的⽑⾊。但撞来撞去的人群中,他看到这狗几乎没什么⽑了,舿骨和脊背几乎光着。他觉得狗回过头,用极 ![]() “是…‘颗勒’!”他惨叫着扑上去。 狗死死盯住他,衰弱得全⾝发抖。 人们推开他,说他讲胡话。这怎么可能是“颗勒”呢?“颗勒”那狗东西多壮?头多大个?⽑有多厚实?“颗勒”那狗东西多横,这么腾折它,它早就跟你玩命了。再说“颗勒”实在是个漂亮的狗东西,哪像这狗,真让人恶心。 “是‘颗勒’!是的是的!” “啊呀,这孩子真烦!去你的!” 狗用它那个种族所特有的忠实厚道的眼睛看着人们。所有的狗都是这种一模一样的眼睛,有什么可大惊小怪吗?狗一声不吭, ![]() ![]() ![]() “是它!肯定是‘颗勒’!” 人们把小半拉儿轰走了,他成心破坏大家的胃口。第二天,小半拉儿看见伙房后墙上贴了张狗⽪。他忽然想到有最可靠的标记,能证实它是谁。他凑上去,仔细寻找,终于发现,在 ![]() ![]() 小半拉儿是极善于宽恕人们的。有时他想,也许是人们宽恕了他。他是靠着他对人们的宽恕活下来。或者相反,是因为人们对他的宽恕,容忍了他的畸形,不计较他的奇怪模样,总之是对他宽宏大量,他才得以活下来,成长到今天。说到成长,他很惭愧,人们给了他时间,并耐心等待,而他就是一点都不肯成长。而人们还是继续忍受他,他这怪样子。因此他也不计较人们,宽恕他们。“颗勒”也一样,它也会宽恕人们。他了解“颗勒” 他的决心下定了。小半拉儿跟着⽗亲一前一后走出馄饨铺。他用极友善的目光回敬一切对他形象诧异的人。 “你好了?!”蔡玲惊喜地嚷起来“你不结巴了?!” 伊农猛一怔,发现自己露了馅。“别嚷!”他伸手把蔡玲的嘴捂住。 她用拳头急促而亲热地捶着他的脊梁,嘴被捂住,发出奋兴的呻昑。刚才他那一连串流畅的表⽩,证明他没有这方面的缺陷。蔡玲感到福从天降。 “你为什么要装假?…”等他松开她,她就迫不急待地问。 “我没有装假。” “事实证明你一直在装假!” “我要保护我自己。我爸爸死了,就因为他讲话讲得太好,他能像演说家那样滔滔不绝。他是个口腔科医生,但他⾼谈阔论起来像个演说家。所有怀念他的人都不是怀念他的医术,而是怀念他了不起的口才。你明⽩了吧,所以他死了。” “他为什么要死呢?” “这还不明⽩,谁能让这么个人活着——他把一切都讲得太透彻了。他的话越能使人开窍、越能让人明辨是非,人们就越不需要他。” “他在文化大⾰命挨斗死的?” “他哪有福气活到那时候?他那张很有天才的嘴决定他早早就得死。他演说得越精彩,死得就越早。就这么回事。” “你这人怎么了?我都听糊涂了。” “你越听得糊涂,就越证明我不具备⽗亲的遗传。要是我也能像他那样,三言两语把问题讲透,那就证明我没有克服他的缺陷。假如我有他那种天才,就证明我也要像他那样倒霉。” “我听不懂。” “听不懂我就放心了。” “你神经病!” “错了,我特别清醒,特别正常。因此我从小就下决心保护自己。” “你从小就装结巴?为什么非装结巴呢?” “结巴在人前有一种呆傻迟钝的感觉。” “是啊——” “所以人们对这种人一般不防备。迟钝往往给人留下好印象。” 蔡玲吃惊地看着他。想到有人天生呆傻迟钝,有人则需要费一番劲才变得呆傻迟钝。在他这半辈子,努力使健全变为残缺,这是多坚韧的精神。她对他钦佩起来。 “还有一个原因。结巴具有这样的特权:他能在每句话出口之前,都得到斟酌的时间;有时,一句话讲出来一半,突然觉得讲错了,就可以改口,或者停下不讲。我讲话听起来是急急促促,其实我比谁都从容,因为我给自己留了⾜够的回旋余地。因此我讲的每句话都是绝对险保的。这就是结巴比正常人优越的一着,你明⽩了吧?” 蔡玲懵里懵懂地点着头。 这一点头,他想糟了:他原来也有张善辩的嘴,⽗亲天才的缺陷非但没被他消除掉,反而被成功地袭承下来。他还是被⽗亲的禀 ![]() 伊农无比遗憾地看着这把小号。宣传队若解散,他就没地方去吹它了。一不吹号,他就有种不可遏制的谈话 ![]() ![]() 蔡玲赶紧捂住耳朵。 团支书王掖生跟谁都不提他挨揍的事。徐北方揍完他,俩人便订了同盟,对谁也不说这件事。他打他时,他一动不动,一下手都没还。若还手,他可太不经打了。瞧他那点肌⾁,费很大劲才鼓起一小团。 他毁了一幅画,却给了他一个前途。这事在团支书看来够合算了。他替那混账收拾行李,催他趁早上路。工作组万一杀个回马 ![]() ![]() 而这家伙连半点理智都没有。打完了人,发完了歇斯底里,就够了吧?难道要坐在那里,为那张画默哀一辈子?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混账,不折不扣的笨蛋,把时间拖延过去了,结果怎么样——现在蹲进了警卫连的小黑屋。尽管团支书做到了仁至义尽,但对他落到目前下场,他还是感到十分不安。 那几天,徐北方连⽇连夜地画那幅画,团支书以为他会再画出个精⾚条条的女人来,可他什么也没画。真的是什么也没画,只蘸些颜⾊用心地在那里抹来抹去。好像他画着一种神秘的画,只有他自己能看清楚画的是什么,谁都没本事看见它。反正团支书这双凡胎⾁眼是看不出他画的究竟是什么玩艺。他不让人走近他,谁要想凑过去,他就用一个极其厌烦的神⾊阻止你。吓得团支书一⽇三顿饭也和他隔得远远的。他就这样把时间给耽误了。疯头疯脑在那里毫无意义地瞎画,直到他画够,仔细而爱惜地把那幅画包起来,团支书也没发现什么奇迹发生。他要背着这幅画去大学报到,真不可思议。 团支书这一个月来一直在为那混账遗憾,他要早走几天,哪怕早走半天,也绝不会发生后来那件狂疯的事。那件事被保卫部门称为“案子”被政工部门称为“严重政治事件”总之,徐北方这小子这回做到头了,没得跑了,还上什么大学,弄不好就下大狱。 真可恨,他为什么非拖到那时候才走呢?那天,他帮他拎起行李,他自己拿着那幅包得严严实实的画。这个一贯不拘小节的人,突然礼貌周到起来,跟许多人握手告别,啰里啰嗦没个完。他跟陶小童告别当然合情合理,因为谁都知道他跟她己谈上恋爱了。可两个人没什么可说的,就在那儿我看你、你看我地卖呆,把宝贵时间又浪费一大段。最后他一定要去看看刘队长,他对他的感恩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各处找遍,没找见队长,他却执意要找,结果在办公室找到了他。 当时队长正在接电话,是那位年轻的副主任打来的。就是置他于死地的那个电话—— “什么?一个人都不准走?…”队长握着话筒,大惊失⾊地直瞪徐北方。 “他很有才华…对,是的,就是他。央中美术学院很欣赏他…可他已经被录取!这事你查办我好了,我承担一切责任…我认为不应该耽误一个难得的人才!” 那边显然在大发雷霆,刘队长脸涨得通红,在听这位年轻上司的训斥。话筒里传出频率很⾼的嘈杂之声,可以想象他脾气有多大。要是当天晚上徐北方真对他抠了 ![]() 刘队长一边应付着电话,一边向徐北方打手势,让他快走。而糟就糟在这里:他完全傻了,平时那么个机灵人这会儿却傻得没治,推都推不醒疮。 “可是,”刘队长对着话筒说:“您的命令下得太迟了…”他对徐北方更烈猛地打着手势:“他人已经走了!…” 那蠢货还傻在原地,团支书恨不得当 ![]() ![]() “可能他已经上了火车!…也许车已经开了!”刘队长喊着。 可话筒里还在叽叽哇哇吵个不停。 团支书想不起他当时哪来的那么大劲,使自行车速度达到极限,并在沿途毫不减速。车后坐着徐北方,他扔掉了所有行李,惟一抱着那幅画。为躲避所有 ![]() 然后就不用废话了。 徐北方上吉普车之前突然郑重地跟团支书紧紧握手。这动作在此时显得又多余又滑稽。 而团支书却感到,他和这个人 ![]() ![]() 副主任亲自 ![]() “我从来不讲不算数的话。只要你把画恢复原样,我还可以考虑你去上美术学院的。” “可我没法把它恢复原样了。” “为什么?” “因为原来的画被涂抹之后,我突然发现它更深的主题…”他便对着这位首长推心置腹地大谈起什么主题思想来。因为他迫切地需要人来理解,竟对这位首长发生了错觉。 “很好,这样谈很好。你必须把画那幅画的经过详细写出来, ![]() “你就让我去美术学院报到了,是吗?” “那要看你写得怎样。你要老老实实地写,毫无隐瞒地写。能不能上大学完全看你自己的态度了。” 等他开夜车把它写完, ![]() 他对团支书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耍弄我?” 他十分同情他,又无能为力,那套做思想工作的言词在此刻一句也用不上。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耍弄一个人?…”整整一天,他嘴里就念叨这一句话。等他听说他写的东西已送去打印,将发遍各单位,将组织人们参观他“肮脏的灵魂”时,他仍直着眼辩:“为什么要耍弄我?!” 当晚,他偷偷溜进库房。演习的 ![]() ![]() ![]() 保卫科来找团支书,让他写份书面材料,详细说明徐北方作案的情形。材料最紧要的一点,就是关于那支 ![]() ![]() ![]() 保卫科在审讯徐北方时,启发他说:“你并没有杀人动机,只是持 ![]() 他回答得特别⼲脆:“我当然想杀了他!” “可你的 ![]() “废话!我当然庒了。” “你冷静些。事实上你并没庒弹子!” “你放心,我不会不庒弹子的!” 保卫⼲事们认为这小子八成是疯了。从来没有谁把自己的罪行往大说的。审讯就此没了进展。当时保卫科的人赶到现场,把 ![]() ![]() ![]() ![]() 徐北方被关的噤闭室在警卫连宿舍的地下。一天,他突然听见看守管他叫“徐老师”仔细一看,原来是他四个死不长进的徒弟之一。徒弟倒认为老师长进颇大:过去连情敌都不敢打,如今却差点儿把一位首长给结果掉。只差一点,那个名气很大的、以“反嘲流”闻名全军、而被老首长们私下叫做“机会主义分子”、“火箭⼲部”的首长就被敲掉了。从此徐北方在四个徒弟心目中陡然有了地位,尤其他一口咬定他的 ![]() ![]() ![]() ![]() 有次他们还偷偷给他送来个姑娘,孙煤。 他愣住了。他差不多快把她忘了,因为他认为去过幸福生活的人都不必怀念。 “你来⼲什么?” 她脸⾊苍⽩,一个劲流泪。当徒弟告诉他,有个女兵要进来见他,他満心希望是陶小童。 噤闭生活使他有⾜够时间来审视自己。他发现自己并不像原先估计的那样好,也并非像素来表现得那样超脫。在对待个人成功的问题上,他甚至嗅到浑⾝一股子浓厚的俗气。这些新发现使他心情舒畅,认为噤闭并没⽩关。因此他不需要一个姑娘来对他的处境洒眼泪。他用轻松的语调对孙煤说:“啊呀呀呀,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孙煤狂热地头摇,接着就扑到他怀里。跟她比起来,陶小童淡泊含蓄,像一汪清⽔。而此刻,那清⽔未免冷得令人寒心了。他费很大力气,才从她怀抱里挣扎出来。 “快走吧,⾼力要知道非杀了你不可!” 她平静了一会儿说:“你还不知道啊?” “知道什么?” “我不演电影了。” “噢。” “⾼力和我吹了。” “…噢。” “你怎么想?” “真滑稽,我现在这鬼样儿还敢怎么想?” 她又扑上来,把头钻到他怀里。 “他把你画我裸体的事,到处讲!我在摄制组没脸待下去,你明⽩吗?…” “这么说,咱俩命运就连到一块喽?” 孙煤看看他,肯定地说:“对!” 徐北方突然发出无声的大笑。他那龇牙咧嘴的样子吓得孙煤夺路而逃。 小半拉儿失踪了。全队人跑遍了所有大街小巷,跑遍所有大大小小出派所,连难民收容所都去察看了,甚至把那些被留拘的小扒手,小⽑贼都查问一遍,还是没下落。 刘队长已是一副不堪一击的样子。几天来,隐隐的不安和內疚在这个集体出现了。这些天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大伙像拆⽩ ![]() 于是人们越来越辛勤地为刘队长跑腿。只有团支书认为这种忙 ![]() ![]() “我是照你的话办的啊!”“我的话?” “你唠唠叨叨,埋怨我不该在那时候放媒油和石膏!” “你当然不该放!”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让我现在放。” “啊?!”吴太宽跳起来“你放了煤油还是石膏?” 他往后退,迟到吴太宽打不着他的地方:“两样都放了点!” “你这狗⽇的!”吴太宽痛心到极点。可更令他痛心的是这顿饭工作组并没少吃,没人说菜有怪味;他最最痛心的是,谁也没闹肚子。后来听说要地震,工作组才撤走。 团支书拿着大顶,看工作组来来回回搬文件和材料,一双双脚慌张地挪动,十分富有表情。小半拉儿到地震前还没找到。刘队长已灰心丧气,不抱什么希望了。经过长时间拿大顶,团支书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小半拉儿的情景。他跟团支书学会了拿大顶。那天他久久地拿着大顶对他说:“老子要当演员啦!” “当什么?” “演员啊!老子本来就是要当演员!”他头向下,自鸣得意地笑起来。然后他收了顶,说:“不相信?我要到遥远的地方去啦!” 然后一蹦一蹦地跑了,一边喊:“老子要当演员!妈的,等着瞧!” 想到这里,团支书満怀信心地跑去找刘队长,说小半拉儿决不会不活着。刘队长⿇木地点头,表示领情。这两天,他听到无论好消息、坏消息都一律这样点头,表示领情。他在布置预防地震的事。因为这天傍晚天上出现几朵狰狞的云彩,工作组说是地震预兆,便全跑了。 果然,夜午时分街上有人敲锣,一刹那间,整个城市都响起锣声。蔡玲跑出来抱紧那棵枇杷树蹲着,一旦乾坤颠倒好有个抓挠。不知蹲了多久,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才发现有人蹲在她对面。又过了半天,她终于认出这人是伊农。 在这之前,每人都准备了⼲粮和⽔壶,放在 ![]() 这次是“街道防震哨”闹的误会。两个值班员其中一个从瞌睡中惊醒,便连忙推醒另一个:“喂,是震了吗?” “啊?!地震了!”., “原来真是震了!” “这可是真的了!…我们敲锣吧?” “我这不是在敲吗?!” 一时间,全城锣声大作。然后他们就说:“你看你看,当真是震了!”全城的锣响了有一刻钟。很紧张的气氛里带着喜庆味道,因为后来鼓也加进来,渐渐敲出了节奏。使人联想到这些年常在深更半夜进行的“报喜”锣鼓一响。电闸便拉了。一个多钟头后,查清误会,宣传队才从各个角落钻出来,集合时一清查人数,发现少了两个。这时来电了,院子里顿时大亮,把紧搂在一起的一对男女给暴露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伊农和蔡玲。像所有灾难中的情侣一样,他们的幸福格外楚楚动人。 后来知道,真正的地震的确发生了。发生在边远的山区。然后轰轰烈烈的“扰震救灾”便开始了。到处是捐⾐捐款,蔡玲献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一百元!她攒这笔钱为买块手表,现在表有了,她便用这笔钱来改变自己的形象。自打献出这笔巨款,她似乎脫了俗,对一切都満不在乎起来;豪迈得不得了,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使她牵挂的事。有人提醒大家注意:从她献出钱,便迅速消瘦下去。一度吃独食发起的大脸蛋眨眼工夫就小了。 在赴灾区之前,团支书无论如何要把那份有关徐北方案子的材料写好。有天他去给他送那幅画,因为每当他徒弟看守他时,他便能画几笔。他要在小黑屋里把这画完成。徐北方托他带给陶小童一张纸条。 “他很想你去看看他…” 她不吱声,显出沉思默想的样子。 “你去吗?”团支书说“我不跟人家讲。” 结果她没去。她古怪地盯了团支书一眼,好像说:你怎么啦?有多少大事要⼲,难道还要在这种个人问题上 ![]() ![]() 他必须写这份材料,拖是甭想拖过去。他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 他发现少了支冲锋 ![]() 他知道他去了哪里。 他追赶上他时已晚了。徐北方已撞开会议室的门。团支书蹑手蹑⾜接近他。会议室空 ![]() ![]() ![]() “把 ![]() “你想想后果!你这个笨蛋——值吗?!” “滚!蠢猪!” “你才是蠢猪!”团支书 ![]() ![]() ![]() 拼打和争吵声惊动了里屋的人。门打开了,年轻首长第一眼看见的是乌黑的 ![]() ![]() ![]() ![]() “怎么回事?!”首长惊问道。 “你快跑!快走开!”团支书叫道。 “…你敢跑!”徐北方拼命挣扎。年轻首长及工作组人员全都逃出门,仍听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叫骂:“你敢跑。我非毙了你!你这八王蛋!没命往上爬的货!” 团支书一拳打上去,他倒了,这才缴了他的械。五颗弹子现在还在他⾐兜里,当时他动作快得不可思议…但他还没想好,怎样写这份旁证材料。 WwW.TtCc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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