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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美国众神 作者:尼尔·盖曼 | 书号:44048 时间:2017/11/19 字数:251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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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诸神的所谓“永生”非常独特,不同于其他神?。他们既会诞生,也会死亡,会经历凡人的大多数苦恼。他们常常只在一些细枝末节方面不同于凡人。神与魔的差别更加微不⾜道。尽管如此,在印度人看来,神仍旧截然不同于凡人。他们是一种崇⾼的象征,而凡人的生活无论多么伟大,都绝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度。他们的种种俗世特![]() ——温迪·多尼哥·奥富拉狄,《引言》摘自《印度神话传说》(企鹅丛书,1975年)向着南方,或者说他希望是南方的方向,影子走了几个小时。他沿着树林里一条既不知从何处开始、也没有标明方向的狭窄林间道路步行。至于树林本⾝所在的地方,他估计是威斯康星州南部。几辆越野车从他背后驶来,车前灯明晃晃地亮着。他匆忙躲进树丛,车子驶远才出来,回到路上。清晨的雾气浓密厚重,⽩雾一直弥漫到他的 ![]() 接着,大约三十分钟后,西边远处传来直升机飞的轰鸣。他立刻逃离这条运输木材用的道路,匆匆钻⼊树林深处。一共有两架直升机飞。他蜷缩⾝体,蹲伏在一棵倒在地上的树后的浅坑里,听着直升机飞从头顶上方飞过。直升机离开后,他查看动静,抬头瞥了一眼灰蒙蒙的冬⽇天空,満意地看到直升机在空中留下的一条黑⾊烟雾带。他在树⼲下面继续躲了一阵子,直到直升机飞的声音完全消失。 树下的积雪不是很多,踩在脚下嘎吱作响。那些化学的手脚保暖垫让他感 ![]() 我想要的是什么?他问自己。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继续走下去,一次一步,一步一步地在树林中向前走。所有树木看上去都似乎一模一样,所有景致都似曾相识。他会不会一直在树林里绕圈子?也许他就要这样一直不停地走下去,直到保暖垫和巧克力 ![]() 他走到一条很大的小溪旁,决定顺着溪流走下去。溪流会汇⼊河流,河流则流向密西西比。只要一直走下去,或许他还可以在途中偷到一条船,或者自己造一个木筏,最后到达温暖宜人的新奥尔良。温暖宜人——这个想法既让他感到⾼兴,又让他觉得 ![]() 再也没有直升机飞来追踪他了。他有种感觉,从头上飞过的那两架直升机是清理货车那个烂摊子的,不是来追他的。否则的话,他们肯定会折返回来,还会有警⽝、刺耳的警报声,铺开全套追踪场景。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他到底想要什么?不要被人抓住,别把货车里那些人的死揽到自己头上。“不是我⼲的,”他仿佛听到自己在分辩“是我死去的 ![]() ![]() “恐怕没有这个选项,我的孩子。”脑海中,星期三耝声耝气地说,而他自己也同意地点点头。没这种可能 ![]() 影子意识到,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他:光秃秃的矮树丛中,几只北美红雀盯着他,又低下头去,继续啄食黑⾊接骨木树上的一串串果实。它们的模样跟《北美鸣禽月历》上画的丝毫不差。周围一片鸟叫声,各种各样。有的啭鸣低昑,有的咝咝尖叫,有的⾼昂清脆。影子觉得自己好像在听立体声音乐。沿溪而行的一路上,鸟叫声始终伴随着他。但突然间,鸟鸣声蓦地消失。 一只死掉的小鹿躺在山峰 ![]() 黑⾊大鸟把头一偏,开口说话了,声音像岩石相击。“你影子人。”“我叫影子。”影子回答说。鸟跳上鹿的臋部,昂起头,竖起鸟冠和脖子上的羽⽑。好大的鸟,眼睛像两只漆黑的珠子。这么大的鸟,距离又这么近,让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说他在卡罗见你。”这只大乌鸦嘎嘎地说。影子不知道这是奥丁的哪只乌鸦,是胡因还是穆因,记忆还是思想。 “卡罗?”他问道。 “在埃及。”“可我怎么到埃及去?”“沿着密西西比河。向南。找杰奎尔。”“听着,”影子说“我不想让自个儿显得像个——耶稣啊,听着…”他停了下来,重新组织一下自己想说的话。他很冷,孤零零地站在树林里,正和一只拿小鹿班比当早餐的大黑鸟说话。“好了,我想说的是,这一套神神秘秘我已经受够了。”“神秘。”乌鸦同意地说。它倒 ![]() “我想要的是解释。卡罗的杰奎尔。一个名字,一个地址,对我没有帮助。这种无聊线索,只配用在二流间谍惊险片里。”“杰奎尔,朋友,嘎,卡罗。”“随你怎么说好了。我想得到的信息,得比这几个字眼稍稍多那么一点才行。”乌鸦半转过⾝,从鹿的肋部又撕下一条⾁。接着,它飞了起来,飞进树林。红⾊的鹿⾁摇摇晃晃悬在嘴边,像一条很长的⾎淋淋的虫子。 “喂,至少把我带上一条正正经经的路呀!”影子大叫道。 乌鸦飞远了。影子看着地上的小鹿尸体,心想,如果他是个懂得如何在森林里讨生活的人,一定会从鹿⾝上割下一大块⾁,生起一堆篝火烤着吃。他没有这么做,只在一棵倒下的树⼲上坐下,吃起花生巧克力 ![]() ![]() 乌鸦在林中空地那边叫了一声。 “你想让我跟着你走?”影子问它“还是有人掉井里去了?”乌鸦不耐烦地又叫了一声,影子朝它走去。它等着他走近,然后重重地拍打翅膀飞到另一棵树上。瞧它的方向,比影子最初选择的路线偏左一些。 “喂,胡因还是穆因,随便什么名字都好,喂,你!”黑鸟转过⾝,脑袋怀疑地偏在一侧,闪闪发光的眼珠子打量着他。 “说‘我下次再也不这样做了’,说!”影子说。 “⽇你妈。”乌鸦说。一人一鸟一起穿过树林,它再也没说一个字。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紧邻一个镇子的柏油公路上,乌鸦飞回树林。影子看到一个⻩油汉堡包店的标志牌,旁边还有一家加油站。他走进汉堡店,里面空 ![]() ![]() ![]() ![]() ![]() 他回到柜台前。“想来一份 ![]() “不用了,谢谢。附近有没有地方可以租到车子?我的车在那边路上熄火了。”年轻人抓抓光脑袋上的发茬。“附近没有,先生。如果你的车坏了,可以打电话给3A救急,或者到旁边的加油站借一部拖车。”“好主意,”影子说“非常感谢。”他踩着半融化的积雪,从汉堡包店的停车场走到旁边的加油站。他在加油站的超市里买了巧克力 ![]() “这附近哪儿能租到车子?”他问收银台后面的女人。她体态丰満,戴着眼镜,一副乐于和别人说话的样子。 “我想想看,”她说“我们这里太偏僻了点儿,麦迪逊市內才有这种业务。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卡罗,”他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知道。”她⾼兴地说“从那边架子给我拿张伊利诺斯州的地图过来。”影子把庒膜地图递给她,她打开地图,得意地指着该州最底部的一个角落。“就在这儿。”“开罗?”“在埃及才叫开罗,但在小埃及,他们管那个地方叫卡罗。那儿还有一个叫底比斯的城市呢。我嫂子就是底比斯人。我向她打听埃及的底比斯,结果她却盯着我,像我脑子里哪 ![]() “那里有金字塔吗?”那个城市距离这里还有五百英里的路程,几乎在正南方。 “反正他们没跟我提过。他们管那儿叫小埃及,是因为大约一百,哦,一百五十年前,发生了一次大饥荒,庄稼没收成。但那个地方的庄稼却没事,所以大伙儿都上那儿买粮食。跟圣经里的故事差不多,约瑟夫和梦幻彩⾐,从埃及跑出去,等等。”“要是换了你,又非去那儿不可,你会怎么走?”影子问。 “开车过去。”“我的车坏在几英里外的路上了。一堆屎狗货⾊,请原谅我的耝话。”影子道歉说。 “屎狗货⾊?”她说“得了,我姐夫就这么叫的。他是买卖车辆的,小生意。他常会打电话给我,说,玛蒂,我又卖出去一辆屎狗货⾊。对了,他可能会对你的旧车感趣兴,能拆下点儿有用的零件什么的。”“车是我老板的,”影子说。谎话来得这么自然流畅,让他吃了一惊。“我得打电话给他,让他过来把车拖走。”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好主意“你的姐夫,他住在附近吗?”“他住在莫斯科达镇,离这里往南大约十分钟,就在河对面。有什么事吗?”“这个,他手头上有没有一辆屎狗货⾊可以卖给我?我可以出五百,不,六百块。”她甜甜地笑起来。“先生,他后院里的车子,加満油也值不了五百块。不过别对他说是我告诉你的。”“你可以打电话给他吗?”影子问。 “我正想打呢。”她说着拿起电话听筒“亲爱的?是我,玛蒂。你马上来我这儿一趟,这边有个人想买辆车。”他买的这辆屎狗货⾊是辆1983年的雪佛兰,只花了四百五十块,油箱里还加満了油。里程表显示车子已经跑了大约25万英里,车厢里一股子淡淡的波旁威士忌、烟草和更加強烈的、像是香蕉的味道。车子蒙着厚厚一层灰土和积雪,让他看不出车子原本的颜⾊。不过在玛蒂姐夫的车场里,这是唯一一辆看起来还能载着他跑五百英里的车。 现金 ![]() ![]() 影子先开车向西走了一段,然后转而向南,离开州际公路。他口袋里只剩下五百五十美元。这辆烂车上有一部收音机,打开后却没有任何声音。路边一块路牌告诉他已经离开威斯康星州,进⼊伊利诺斯州。他经过路边的一个露天采矿场,大巨的蓝⾊弧光灯照亮了黯淡的冬⽇。 他在一家叫妈妈餐厅的地方停下来吃些东西,正好赶在他们下午休息关门前。 路上经过的每一个村镇都在镇名标牌旁悬挂了另一个牌子,要么声称该镇十四岁以下少年队是州际篮球联赛的第三名,要么夸口说本镇是伊利诺斯州十六岁以下女子摔跤半决赛选手的家乡。 他继续开车前行,脑袋一点一点,越来越困。他闯了一处红灯,一个开道奇车的女人差点一头撞上他的汽车侧面。一开出镇子,他立即驶上一条没人的机耕道,把汽车停在覆盖着一团团积雪的收过庄稼的田地里。田里有一群肥胖的黑⾊野火 ![]() 一片黑暗,一种向下坠落的感觉。他仿佛成了漫游仙境的爱丽丝,一头掉进一个深深的窟窿里。黑暗中,他向下坠落了一百年,无数张面孔从他眼前掠过,在周围的黑暗中浮游。他想伸手触摸那些面孔,可它们却纷纷裂成碎片,消失得无影无踪…突然,一点过渡都没有,他不再坠落。现在他⾝处一个洞⽳中,而且不是独自一人。影子凝视着那双他 ![]() ![]() 他在地下深处。没错,他回忆起这个地方来了。散发出体臭的 ![]() ![]() “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能别来烦我吗?”影子道“我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牛人缓慢地点点头。他的嘴 ![]() ⽔牛人把一只手伸进火堆中搅了搅,火烧得更旺了。“风暴快来了。”他说。他把沾満烟灰的手在光滑无⽑的 ![]() ![]() “你们这些人总是这么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牛人顿了顿。一只苍蝇停在他⽑茸茸的额头上,他挥手把它轰走。“问。”“那伙人真的是神吗?这简直太…”他停了下来,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太不可能了。”这并不是他打算说的话,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表达方式。 “什么是神?”⽔牛人问。 “我不知道。”影子回答。 响起一阵敲打声,单调,持续不懈。影子等着⽔牛人开口,解释到底什么是神,解释他的生活所陷⼊的这个混 ![]() 哒、哒、哒。 影子睁开眼睛,头晕眼花地坐了起来。他快冻僵了。车窗外的天空呈现出深沉的亮紫⾊,已经是⻩昏时分了。 哒、哒。有人在说话。“嗨,先生。”影子转过头,见有人站在车子外面。昏暗的天空映衬下,只看得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影子伸手把车窗摇下几英寸,发出一阵刚睡醒的人的哼哼声,这才开口打招呼。“嗨,你好。”“你没事吧?你病了吗?喝醉了?”声音很尖,可能是女人或者小孩。 “我没事。”影子回答说“等一下。”他打开车门走出来,伸展一下 ![]() ![]() “喔,好个大⾼个儿。”“大家都这么说。”影子说“你是谁?”“我叫萨姆。”那个声音说。 “是男孩还是女孩的萨姆?”“女孩萨姆。我原来的名字叫萨米,我总喜 ![]() ![]() ![]() “你还在吗?”他问。 “在。”她说“你的膀胱准跟艾里可湖一样大。在你撒尿的这段时间里,国王都换了好几轮了。这么长时间,哗哗的没停过,我一直听着呢。”“多谢夸奖。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哦,想看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死了,或者发生什么状况的话,我可以打电话警报。但车窗上蒙着呼出来的雾气,所以我想,兴许你还活着。”“你住在附近?”“不是。我从麦迪逊市一路搭便车过来的。”“那可不太全安。”“我每年至少搭五次便车,已经这么⼲了三年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要去什么地方?”“很远,我去开罗。”“太好了,”她说“我去艾尔帕索,和姨妈在那儿过圣诞节。”“我不可能送你到艾尔帕索去。”影子说。 “不是德克萨斯州的艾尔帕索,是另外一个同名的城市,在伊利诺斯。这里往南只要几小时车程。你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吗?”“不知道,”影子说“完全没概念。52号⾼速公路上的某处?”“下一个城镇是秘鲁,”萨姆告诉他“不是叫秘鲁的那个家国,而是伊利诺斯州的秘鲁市。让我闻闻你⾝上的味道。弯下 ![]() ![]() “不知道,”他说“没看见。”她爬进车子。“是我⼲的,”她坦⽩说“我写上去的。那时侯天⾊还亮,还能写字。”影子发动汽车,打开车前灯,重新回到公路上。“向左,”萨姆提示说。影子将车转向左侧,顺着公路开下去。好几分钟后,暖气才开始工作。很快,幸福的温暖充満车厢。 “你还什么都没说呢。”萨姆说“随便说点什么吧。”“你是人类吗?”影子问“一个善良诚实、⽗⺟所生、活生生会呼昅的人?”“当然是。”她回答说。 “好了,只是想检测一下。那么,你想让我说什么?”“说些可以让我感到安心的话。我突然有一种‘哦,该死,我可能错上了一辆疯子的车’的可怕感觉。”“没错,那种感觉我也有过。”影子说“好了,什么才能让你安心?”“只要告诉我你不是逃犯、连环杀手或别的什么危险人物就可以了。”他仔细想了想。“你知道,我真的不是那种人。”“你自己都要先考虑一下再说,是不是?”“我蹲过监狱,但我从来没杀过人。”“哦。”他们驶进一个小镇,镇子被路灯和圣诞节的装饰灯照得通亮。影子偷偷瞥了一眼右边。女孩有一头 ![]() ![]() “你为什么进监狱?”“打了几个人,把他们打成重伤。我当时很生气。”“他们活该挨揍吗?”影子琢磨了一阵子。“那个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那现在你还会那么做吗?”“当然不会。我这辈子的三年好时光都扔在大牢里了。”“唔。你有没有印第安人⾎统?”“据我所知没有。”“你看起来有点像印第安人。”“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没关系啦。你饿吗?”影子点点头。“我还没吃饭。”他说。 “就在下一个 ![]() “是背面!”她奋兴地大叫起来“晚饭你买单。”“好吧。”他说“不过你甭想每次都赢。”影子点了夹⾁长面包,萨姆则点了⾁酱意粉。然后影子开始翻报纸,寻找是否有死在货运列车里的人的新闻。唯一让人感趣兴的消息是头版报道:破记录数量的乌鸦出没该镇。当地农民想在镇子周围的共公建筑上悬挂死乌鸦,用来吓退其他乌鸦。鸟类学家说这种办法毫无作用,活着的乌鸦会把死乌鸦同样当食物吃掉。但当地居民不肯就此罢休。“看到死掉的同伴的尸体时,”一位代表说“它们就会明⽩我们的意思:我们不希望它们来这里。”食物端上来了,每份都装得満満一盘,远远超过一个人的饭量。 “你到开罗做什么?”萨姆塞了満満一嘴食物,问他。 “不知道。我接到我老板给我的消息,说他要我到那里去。”“你做什么工作?”“给人家跑腿当差。”她笑了起来。“嗯,”她说“你不可能是黑手 ![]() 萨姆眯起眼睛。“也许你是香蕉走私犯,”她猜测说“你还没有问我是做什么的呢。”“我估计你还在学校上学。”“麦迪逊大学。”“毫无疑问,你会选择艺术史专业,那是女人最喜 ![]() 她撇了撇嘴,好像尝到了什么不喜 ![]() “知道那边为什么叫埃及吗?”等她吃完东西,影子问她。 “开罗那边?知道,那是俄亥俄和密西西比河的冲积三角洲,跟尼罗河三角洲的开罗一样。”“有道理。”她坐回去,点了咖啡和巧克力 ![]() “他们怀疑我那个没有监护权的混蛋姐夫,那孩子的⽗亲。那家伙是个大混蛋,做得出拐走孩子的事,说不定他真的这么⼲了。可那只是个小镇,在北伍德区,非常小,又安宁又可爱,居民连房门都不锁。”她叹了口气,伤感地头摇,双手紧紧握住咖啡杯。“你真的肯定你没有任何印地安⾎统?”“据我所知没有。不过也有可能。我也不太清楚我⽗亲是谁。不过我猜,如果他真的是美洲土著,我妈妈一定会告诉我的。”她又撇了撇嘴。萨姆放下只吃了一半的巧克力 ![]() 女侍应递给他们帐单,影子掏钱买单。 “谢谢。”萨姆说。 天气更冷了。车子打了几次火才发动起来。影子把车驶回⼲道,继续向南。“你读过一个叫希罗多德的家伙写的书吗?”他问。 “老天,你说谁?”“希罗多德。你没有看过他的《历史》?”“知道吗?”她说话的声音恍恍惚惚的,像在做梦“我不明⽩你这个人,不明⽩你的话,也不明⽩你用的字眼。有时候你只是一个傻大个儿,可你却能看透我的想法,转眼功夫,你居然谈起希罗多德来。我听说过他,也许是在电台广播里。他是不是被人称为骗子之⽗?”“我还以为魔鬼才被人称为骗子之⽗呢。”“对,魔鬼也是。他们说,希罗多德的书上记载了大巨的蚂蚁、看守⻩金矿的狮鹫,统统是他编出来的。”“我不这么想。他只是记下别人告诉他的故事罢了。他写的是历史,绝大多数部分写得非常 ![]() ![]() “你的什么理论?”“在过去的年代里,人们经常会跟神祇打照面。”“哦。”两个人都沉默了,安静得只听见车子零件哗啦作响,还有发动机的轰鸣,排气管的振动声(排气管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劲)。最后,她终于打破沉默。“你觉得神现在还在那儿吗?”“在哪儿?”“希腊、埃及、西印度群岛…诸如此类的地方呗。如果你到过去那些人碰上神灵的地方去,你会见到神吗?你觉得呢?”“也许吧。但我想,人们恐怕不会知道他们见到的到底是什么。”“我敢说,其实神就是外星人。”她说“现在大家知道是外星人,过去的人却把他们看成了神。也可能,外星人同样是人类大脑的右半叶幻想出来的。”“照我看,做直肠检查的肯定不是神,”影子说“亲自动手屠宰口牲的也不是。这些事儿都是人类代劳。”她咯咯笑起来。他们安静地开了几分钟车,然后她又忍不住开口。“对了,我想起了一个我最喜 ![]() “那好。这个故事讲的是奥丁。你知道,他是北欧的神。从前有一艘维京海船,上面有一个维京国王——一听就知道,这是个维京时代的故事。没有风,船动不了。于是国王说,如果奥丁送给他们风,让他们返回陆地,他就将他手下的一个活人献祭给奥丁。好了,很快就起风了,他们成功登上陆地。到了陆地以后,他们用菗签的办法决定谁将被献祭。不幸菗中的竟然是国王本人。当然,他很不开心,不过他的手下出主意说,他们可以对他来一次模拟的假绞刑,绝对不会伤害到他。他们找来一 ![]() ![]() ![]() 道路开始转弯,经过安阿则镇,这里是十二岁以下级别速滑锦标赛⼊围选手的家乡。道路两旁,分别耸立着两家隶属巨型连锁集团的大型殡仪馆。影子真搞不明⽩,一个只有三百人的小镇,⼲嘛需要那么多殡仪馆…“好了,他们刚刚提到奥丁的名字,芦苇立刻变成一 ![]() ![]() “纯⾎的?”“不是,只有四品脫印第安人的⾎。我妈妈是⽩种人,我爸爸则是真正的保留地的印地安人。他从保留地里出来了,和我妈妈结婚,有了我。他们离婚后,他回了俄克拉荷马州。”“回到印第安人保留地?”“没有,他借钱开了一家卖墨西哥⽟米面⾖卷的小店,生意很不错。他不喜 ![]() 他在伊利诺斯州的艾尔帕索镇停下,让萨姆在镇子边上一栋房子前下车。房子前院里有一个大巨的用铁丝做成的驯鹿模型,周围 ![]() 那天晚上十一点,影子突然全⾝哆嗦起来。这时,他刚刚进⼊中部镇。他觉得自己需要睡上一觉,反正不能再开车了。他把车开到一家旅馆前,预先付了35美元现金的房钱,然后走进位于一楼的房间,直接进了浴室。一只黑蟑螂仰面朝天躺在瓷砖地板央中。影子拿一条⽑巾擦⼲净浴缸內部,打开⽔龙头。他回到卧室脫掉⾐服,放在 ![]() ![]() ![]() 影子爬到 ![]() 电视效果很差,颜⾊闪来闪去。他不停地啪啪换台。现在是电视台的垃圾时段,他从一个夜间谈话节目换到另一个夜间谈话节目,无法集中精神看进去。有人在厨房里示范做什么菜肴,其间更换了大约一打不同种类的厨具,没有一件是影子曾经拥有过的。啪,又换一个台。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在演说,说现在是募捐的最后时刻,只要影子肯捐款,耶稣就可以让影子的生意更加成功,兴旺发达。啪,继续换台。M*A*S*H刚放完一集,《迪克·凡达西》开始了。 影子已经好几年没看过《迪克·凡达西》这套电视剧集了。这部1965年的黑⽩电视连续剧让他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于是他把电视遥控器放在 ![]() ![]() 剧中所有人都在关心罗比的酗酒问题,他已经旷工几天没上班了。大家到他家里找他,他却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出来。他喝得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但人还是那么幽默可爱。他的朋友们,由莫瑞·阿姆斯特丹和罗丝·玛丽扮演,揷科打诨一阵后离开他家。然后,当罗比的 ![]() 电视画面变成了一片雪花,等到恢复正常时,《迪克·凡达西》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变成了《我爱露西》。露西想说服瑞克,让她把家里那台老式冰柜更换成新冰箱。他离开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她走过去坐在沙发里,腿双 ![]() “影子,”她突然开口说话“咱们得谈谈。”影子惊讶说不出话来。她打开手袋,掏出香烟,用一个很昂贵的纯银打火机点燃,把打火机放在一边。“我在和你说话呢,”她说“喂,你听到了吗?”“这简直发疯了。”影子说。 “难道说你这辈子其余的时间都是正常的?你他妈给我省省吧。”“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好了,露西·芭尔从电视里跟我说话,这事儿可实在太古怪了,比我经历过的其他任何事更怪了好几个档次。”影子说。 “不是露西·芭尔,是露西·里卡多——但我并不是露西·里卡多。我只不过找个方便的方式和你见面,找个你 ![]() “你是谁?”影子问。 “很好,”她说“总算问了个好问题。我就是这个⽩痴盒子,我就是电视。我是可以看到一切的眼睛,是 ![]() ![]() “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奉献出自己的时间。”露西说“有时候是别的东西。”她扬起两 ![]() ![]() ![]() ![]() “你是神?”影子问。 露西得意地笑了,用女士优雅的动作昅了口烟。“你可以这么说。”她说。 “萨姆向你问好。”影子说。 “什么?谁是萨姆?你到底在说什么?”影子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夜午过二十五分。“没什么,”他说“那么,电视上的露西,我们要谈什么?最近一段时间,似乎很多人都要和我谈话,但最后往往变成了对我的一顿痛打。”电视画面转为特写镜头,露西一脸关心的表情,撅起嘴 ![]() ![]() ![]() ![]() ![]() ![]() 他躺在 ![]() ![]() ![]() 他估计他有一天也会光顾路边摆摊,哪怕那里的货⾊全是假冒伪劣。总比大型购物中心有趣得多。 第二天一早,影子开车继续上路。他驶过一片微微起伏的棕⾊大地,地里长満了冬天枯⻩的草和光秃秃没有叶子的树木。最后的积雪已经融化消失了。他在一个路过的镇子为这辆破车加油。顺便提一句,这个小镇是本州十六岁以下级别女子三百米短跑选手的家乡。为了让车子看上去不是那么破烂,他把车开进加油站的洗车房。车子洗⼲净以后,他吃惊地发现——虽说看似不太可能,但它居然是⽩⾊的,而且上面并没有多少锈斑。之后,他开车继续前行。 天空是不可思议的蓝⾊,⽩⾊工业废气从工厂的烟囱里冒出来,滞留在天空中,仿佛一幅摄影作品。一只鹰从一棵死树上飞起,冲着他的方向飞过来,翅膀在 ![]() 走着走着,他发现他是在朝东圣路易斯的方向行驶。他想换一条路,却发现驶进了当地工业区內一个显然是红灯区的地方。十八轮重型货运卡车和大型拖拽货车纷纷停在样子像临时仓库的一排建筑物外面,建筑上面写着“24小时夜总会”其中一个还挂着“本镇最佳秀场”的牌子。影子无奈地摇头摇,继续开车。劳拉喜 ![]() ![]() 他的午饭是在一个叫红芽的镇子里吃的,內容是一块三文治和一罐可乐,他经过一个山⾕,里面堆了几千辆⻩⾊推土机、拖拉机和履带车的残骸。估计这里是推土机的墓地,所有推土机都开到这里,死在这里。 他开车经过珀帕托普·朗奇镇,经过切斯特镇(“大力⽔手的家乡”)。他注意到两边的建筑开始出现了前门廊柱。有了⽩⾊的廊柱,即使是最破烂、最小的房子,也极力在外人眼前显出府邸的模样。他还经过一条很大的、泥土颜⾊的河。看到路牌上的河流名称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条河居然就叫“大泥河”他还看见三棵死在冬季里的树,树⾝上 ![]() ![]() 他沿着密西西比河驱车向前。影子没有见过尼罗河,但是,下午时分的昏暗 ![]() 那条路比他现在所在的大路⾼出12英尺,他只好开车经过沼泽地绕过去。周围都是灌木丛,一群群鸟在天空中来回飞翔搜寻,像天空背景上的无数小黑点。 下午晚些时候,太 ![]() ![]() ![]() ![]() 他把车子停在街道旁,走到河边的堤岸,弄不清他注视的到底是俄亥俄河还是密西西比河。一栋建筑后面的垃圾桶旁,一只灰褐⾊的小猫嗅着、跳着。⻩昏的光线甚至给垃圾堆也涂上了一层魔法的⾊彩。 一只孤独的海鸥沿着河岸飞行。一个小女孩站在河岸边的人行道上,距离他大约十英尺。她脚上穿着旧网球鞋,⾝穿一件男人的灰⾊羊⽑⽑⾐当长裙,正用六岁小女孩严肃而忧郁的眼神看着他。她的头发又黑又直,长长垂下来,⽪肤和河⽔一样是褐⾊的。 他冲她微笑,可她却挑战似的瞪着他。 ⽔边传来一声尖叫和一声号叫。那只褐⾊小猫挨了一 ![]() “嗨,”影子冲小女孩打招呼“你听说过消失魔粉吗?”她犹豫着,然后摇摇脑袋。 “好了,”影子说“看这里。”影子左手掏出一枚25美分的硬币,举起来展示给她看,然后他让硬币弹起旋转,做出把硬币投到右手里的假动作,右手紧跟着握拳,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把右手伸到女孩面前。“现在,”他说“我这就从口袋里拿出一些消失魔粉…”说着,他把左手伸进⾐服里面贴 ![]() 小女孩仍旧瞪着他。 影子耸耸肩,把双手揷进口袋,一只手抓了一枚二十五美分硬币,一只手拿了一张折叠起来的五美元纸币。他准备把它们从空气中凭空变出来,再把这五块钱送给小女孩。看她的模样,她很需要这五块钱。“嗨,”他接着说“我们来新观众了。”黑狗和褐⾊小猫也在看他的表演,它们站在小女孩的侧面,专心凝视着他。狗大硕的耳朵向上竖立着,有一种滑稽可笑的警觉神情。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长得象鹤的长脖子男人也沿着人行道朝这边走来,他左右张望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影子不知道他是不是狗的主人。 “你觉得怎么样?”影子问那只狗,想让小女孩放松些“是不是很 ![]() ![]() ![]() ![]() “得了吧,”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对狗说“不过是硬币小戏法而已,表演的又不是⽔下逃生魔术,拿他跟霍迪尼相比⼲什么。”“这会儿表演的当然不是⽔下逃生,”狗说“但他会表演的。”夕 ![]() 影子把手里的硬币和纸币放回口袋。“好了,”他说“你们两位哪位是杰奎尔?”“用用你自个儿的眼睛吧。”长嘴巴黑狗说,然后跟在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背后,沿着人行道慢慢走开。犹豫片刻之后,影子跟了上去。猫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们走到一栋位于一排木板房中间的很大的旧建筑前。门旁的牌子上写着“艾比斯和杰奎尔。家族经营殡仪馆,源自1863年。”“我是艾比斯先生。”戴金丝边眼镜的男人说“我想我应该请你吃顿晚饭,至于我这位朋友,他还有些工作要做。”国美某处纽约这个城市把萨立姆吓坏了,他用双手紧紧保护着自己的样品箱子,把它搂在 ![]() 萨立姆在国美纽约已经待了一周。每一天,他都要上门拜访两到三家不同的客户,打开他的样品箱,向他们展示铜制的小装饰品和小摆设,包括各种各样的戒指、瓶瓶罐罐和 ![]() 因为萨立姆无法理解的某些原因,他姐夫的生意合作伙伴帮他预订了纽约42街的派拉蒙店酒。那家店酒让他晕头转向,让他产生幽闭恐惧症,与他格格不⼊。另外,店酒非常昂贵。 福劳德是他姐姐的丈夫,他并不是很有钱,但却是一家小装饰品工厂的合伙人。工厂生产的所有东西都是出口的,出口到其他阿拉伯家国、欧洲和国美。萨立姆已经为福劳德工作了六个月,有点怕福劳德。传真上,福劳德的语气越来越难听。晚上,萨立姆坐在他的店酒房间里,诵读他的可兰经,安慰自己一切都会过去,待在这个陌生世界的时间毕竟是有限的。 他的姐夫给了他一千美元,用来支付旅途中的各种费用。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时,他觉得这简直是一笔巨款。但是,花钱的速度比萨立姆想象的快得多。刚抵达纽约时,因为害怕被人看作贫穷的阿拉伯人,他向每个人塞小费,给他遇见的每个人付钱;后来他意识到,尽管他从小费中得到了好处,但也许别人在背后会更加笑话他,于是他就完全停止付小费了。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坐地铁时,他 ![]() 他从来不在店酒里吃东西(店酒的住宿费用是福劳德的生意合伙人出的,吃饭的费用则必须由他自己支付),他在外面卖三文治的小店和其他小食品店里买些吃的,蔵在外套底下偷偷带进店酒。这样过了几天之后,他才发现这种事 ![]() ![]() 萨立姆感到很不安。这天早晨收到的传真很简短,里面却充満斥责和失望。上面说萨立姆让他们大家都失望了——他的姐姐、福劳德、福劳德的生意合伙人,连阿曼的苏丹和整个阿拉伯世界都因为他而失望了。除非他能得到订单,否则福劳德不再认为他有义务继续雇佣萨立姆,大家都要靠他福劳德养活,而他的店酒帐单实在太昂贵了。萨立姆到底在怎么浪费他们的钱?非要奢侈得像住在国美的苏丹国王不可吗?萨立姆在他的房间里看完了传真(他的房间总是感觉太闷热,所以昨天晚上他打开了一扇窗户,结果现在却感觉太冷了),然后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凝固成沟椎挠浅詈涂嗄铡之后,萨立姆步行去市区。他紧紧抓住自己的样品箱,仿佛里面装満了钻石和红宝石。他顶着寒风,一个街区一个街区地艰难跋涉,一直走到百老汇和19街 ![]() ![]() 办公室里肮脏 ![]() ![]() 他是上午10:30分到达办公室的,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他坐在那里,脸⾊有些发红,全⾝微微颤抖着。他担心自己可能发烧了。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 萨立姆看了一下手表,清清喉咙。 坐在前台后面的女人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她问,但说的声音有点像“舍么四” “现在已经十一点三十五分了。”萨立姆提醒她。 那女人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是,”她说“我知道。”“我约定的会面时间是十一点。”萨立姆说着,露出安抚的微笑。 “布兰丁先生知道你来了。”她用责备的口吻说。(“布拉丁先⾝字道你来了。”)萨立姆从桌上拿起一份过期的《纽约邮报》看。他的英语阅读⽔平比口语差得多,他艰难地看着上面的文章,仿佛在做填字游戏。他继续等待着,这个胖乎乎的、有着受过伤害的小狗一样眼神的年轻人,目光不时地在自己的手表、报纸和墙上的挂钟之间移动着。 十二点三十分,几个人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他们说话声音很大,用国美英语含混不清地快速 ![]() ![]() ![]() 已经下午一点了。前台后面的女人打开一个菗屉,拿出一个褐⾊的纸袋,从里面掏出一块三文治、一个苹果和一盒牛 ![]() “对不起,”萨立姆说“不过,能不能⿇烦你打电话给布兰丁先生,说我还在这里等着他?”她抬起头看他,仿佛很惊讶他居然还在这里,好像过去的两个半小时內没有和他相距五英尺距离坐在同一间房间里。“他在吃午饭。”她说。他在次午饭。 萨立姆明⽩了。他恍然大悟,布兰丁就是刚才那个叼着没有点燃的雪茄的人。“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耸耸肩,咬了一口三文治。“今天他很忙,还有很多约会。”她说。基天他很绵,还有很多邀会。 “那么,他回来后,还会见我吗?”萨立姆接着问。 她耸耸肩,又 ![]() 萨立姆很饿,饥饿感不断增強。同时增加的还有挫败感和孤立无助的感觉。 下午三点时,那女人看了他一眼,说;“他五会亏来了。”“什么?”“布拉丁先⾝,他今天五会亏来了。”“那我可以约明天的时间吗?”她擦擦鼻子。“你必须达电挖,电挖约寺间。”“我明⽩了。”萨立姆说着,露出微笑。离开马斯喀特之前,福劳德无数次告诉过他,在国美,作为一个推销员,脸上不带笑和没穿⾐服一样无礼。“明天我会打电话预约的。”他说,然后拿起样品箱,走下楼梯,来到大街上。外面下着冰冷刺骨的雨雪,萨立姆凝视着通往位于46街的店酒的那条长长的寒冷街道。样品箱实在太沉重了,他只好走到人行道边,冲着从旁边驶过的任何一辆⻩⾊出租车挥手,也不管上面亮没亮着空车灯。所有出租车都从他⾝边呼啸而过。 其中一辆出租车经过他⾝边时突然速加,一个轮子开进⽔坑中,把冰冷的泥⽔溅到他的 ![]() ![]() 一辆车⾝上撞扁一块的⻩⾊出租车停在他⾝边,让他心怀感 ![]() ![]() 出租车的后座用灰⾊的胶带修补过,车厢里的隔离栅栏上贴着警告,提醒他不要菗烟,还告诉他去不同的机场要付多少钱。录音机里,某个著名的、但他从来没听过的明星的声音告诉他系好全安带。 “请到派拉蒙店酒。”他告诉司机地址。 出租车司机哼一声,发动车子离开路边,汇⼊车流。他没刮胡子,穿着一件很厚的灰⾊⽑⾐,戴着黑⾊太 ![]() ![]()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辆货车,从他们面前冲过。出租车司机以先知的胡子的名义诅咒起来。 萨立姆盯着车子仪表盘前的司机名牌,但从上面看不出什么来。“你开出租车多久了,我的朋友?”他用自己的⺟语问那个男人。 “十年了。”司机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你从哪里来?”“马斯喀特,”萨立姆说“阿曼。”“你从阿曼来呀。我也在阿曼待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听说过一个叫‘尤巴’的城市吗?”出租车司机问。 “当然听说过,”萨立姆说“失落的群塔之城。他们在沙漠中掘出了它的遗址,大约是五年,或者十年前。我记不太清了。你跟探险队挖掘过那个遗址?”“差不多吧。是个相当不错的城市。”出租车司机说“大多数夜晚,会有三、四千人在那里宿营搭帐篷。每一个旅行者都会在尤巴休息。有音乐,美酒像⽔一样流淌。⽔从井里流出,源源不断。正是因为那些井,那个城市才存在。”“我也是这么听说的。”萨立姆说“但它最后毁灭了,1000年前?还是2000年前?”出租车司机没有说话。他们在红灯前停下。 ![]() “该死的,该死该死。”他用英语咒骂着。 “你一定很疲劳了,我的朋友。”萨立姆安慰说。 “这辆被安拉遗忘的出租车,我已经连开了三十个小时。”司机说“实在太久了。在那之前,我只睡了五个小时,再之前,我连续开车十四个小时。圣诞节前人手不⾜。”“我希望你赚了不少的钱。”萨立姆说。 司机叹了口气。“并不多。今天早晨,我开车送个人从51街到机场。到了之后,他居然直接跑进机场,再也找不到他的人影。五十美元的车钱没了,我还得自己付回来的过路费。”萨立姆同情地点头。“我今天也不得不浪费时间等着会见一个 ![]() “而他们并不打算买?”“不买。”“不对吧,你看看这些商店,他们专卖垃圾。”萨立姆有些紧张地笑起来。 一辆货车停在他们前面的街上,一个红脸膛察警站在车子前面,挥手叫嚷着,指着让他们从旁边最近的一条大街走。 “我们先绕道第八大道,从那条路过去。”出租车司机说。他们开到那条街上,结果那里的 ![]() 司机在他的座位里摇晃着,他的下巴开始慢慢垂到 ![]() ![]() 出租车司机睁开眼睛,找到太 ![]() 出租车在雨中缓缓向前 ![]() “你要杀死我吗?”萨立姆问。 出租车司机的嘴 ![]() “不会。”司机平静地说。 车子再次停下。雨⽔纷纷击打在车厢顶上。 萨立姆说:“我祖⺟发誓说在某天傍晚,她见过一个伊夫里特,就在沙漠边缘。我们告诉她,那不过是沙暴,是一阵风,但她坚持说看到了。她看到了它的脸,还有它的眼睛,和你的眼睛一样,是燃烧的火焰。”司机微笑起来,但他的双眼仍旧隐蔵在黑⾊的塑料墨镜后面,所以萨立姆无法分辨那个微笑中有没有真正的笑意。“当祖⺟的也纷纷到这个地方来了。”他说。 “纽约有很多神怪吗?”萨立姆问。 “不多,我们人数很少。”“世上有天使,也有安拉用泥土塑出的人类,还有生于火焰的神怪。”萨立姆说。 “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们神怪的事。”司机说“他们认为我们可以帮助凡人实现他们的愿望。真有这种本事的话,你以为我还会开出租车维生吗?”“我不明⽩。”出租车司机看上去有些悲伤,当他开口说话时,萨立姆从司机后视镜里凝视着他的脸,看着伊夫里特黑⾊的嘴 ![]() “人们相信我们可以实现他们的愿望。为什么他们会相信那个?我住在布鲁克林区一个臭烘烘的房间里,我开这辆出租车。只要有钱,随便哪个臭气熏天的混蛋都可以坐我的车,还有人连钱都不给。我把他们送到他们要去的地方,有时候他们会给我小费,有时候他们只按计程表上的价格给钱。”他的下 ![]() 这时,萨立姆想起了沙漠。在他的想象中,红⾊的沙子卷起沙尘暴,无数猩红⾊的丝绸帐篷围绕着失落的城市尤巴。这个画面在他脑海中飞翔翻涌着。 他们开到了第八大道。 “坚守传统的老一辈人相信我们的存在。他们不会冲着洞⽳小便,因为先知告诉他们洞⽳中住着神怪。他们知道如果偷听天使的谈话,天使会向他们投掷燃烧的星星。但即使是老一辈人,来到这个家国以后,也觉得和家乡离得太远,于是不再在乎我们了。在老家,我哪儿用得着开什么见鬼的出租车。”“我为你难过。”萨立姆说。 “这是个艰难的时代,”司机说“风暴就要来了。我被吓坏了。只要能离开这里,做什么我都愿意。”之后,车子开到店酒门前这段时间里,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萨立姆下车时给了伊夫里特一张二十美元钞票,告诉他不用找零。然后,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勇气,他把自己的房间号码告诉了他。出租车司机什么都没说。一个年轻女人钻进出租车后座,车子驶回寒冷的大雨中。 晚上六点钟的时候,萨立姆还没有写好给姐夫的传真。他冒雨走出去,给自己买了当作今晚晚餐的烤⾁串和炸薯条。只过了一周,但他已经觉得自己在纽约这个地方变得更胖、更圆,筋骨也软化了。 回到店酒时,他惊讶地看到出租车司机站在前台,双手揷在口袋里等着他,眼睛盯着架子上的黑⽩明信片。看见萨立姆后,他有点不太自然地笑起来。“我给你房间打电话,”他说“没人接。所以我想我应该等你一会儿。”萨立姆也笑起来,碰了下那人的胳膊。“我在这里。”他说。 他们一起走进昏暗的、亮着绿灯的电梯,手拉着手,一路升到十五楼。伊夫里特问他能否用用浴室。“我觉得很脏。”他解释说。萨立姆点头同意了。他坐在占据了这个⽩⾊小房间大部分空间的 ![]() 出租车司机从浴室走出来,浑⾝ ![]() ![]() 萨立姆眨眨眼,忍住眼泪。“真希望你也能看到我看到的景象。”他说。 “我不会替别人实现他们的愿望。”伊夫里特悄声说。他丢下浴巾,轻柔地,但也是不可抵抗地,将萨立姆推倒在 ![]() 他们拥抱在一起爱做。有一刻,萨立姆意识到自己在哭。伊夫里特用灼热的嘴 ![]() “我的驾驶证上有一个名字,但不是我的真名。”伊夫里特回答说。 之后,萨立姆不记得他们什么时候结束爱做,什么时候沉⼊梦乡。 萨立姆醒来时,冰冷的 ![]() 他发现他的样品箱也不见了。所有瓶瓶罐罐、戒指、装饰用的铜手电筒,全都不见了。除此之外,消失不见的还有他的西装、钱包、护照和回阿曼的机票。 他只找到抛在地上的一条牛仔 ![]() 电话铃声响起,是前台打来的,通知说萨立姆本人已经结帐离开店酒,请他的客人朋友尽快离开,以方便清洁房间,留待后面的客人⼊住。 “我不会替别人实现他们的愿望。”萨立姆说。这句话仿佛自己成形,从他嘴里吐出来。 穿上⾐服时,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脑袋轻飘飘的。 纽约的道路很简单:所有大道都是从北到南,所有大街都是从西到东。有什么困难的?他自问。 他把出租车钥匙抛起来,然后接住,戴上从口袋里找到的塑料墨镜。他离开店酒,出去找他的出租车。 Www.TtCc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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