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年小说网为您提供小说日光流年免费阅读 |
![]() |
|
唐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日光流年 作者:阎连科 | 书号:43148 时间:2017/11/1 字数:8533 |
上一章 )1(章三十二第 下一章 ( → ) | |
教火院的烧伤科,病人多是些能走能动的,他们在几十年前⽇本人盖的病房间串来串去,![]() “炸伤的人植⽪吗?” “你到教火院问问。” 追至教火院来,教火院的大夫说他们都是二度半烫伤,当然需要植⽪呢,⽪源是他们自己的腿大,还是买别人的腿⽪,要看能不能报销了。人⽪这东西,寸⽪寸金,卖的人多都漫天过海地讨要,不报销谁能买得起?镇长是轻度烧伤,不巧的是伤在左脸,才三十九岁,不植⽪将来必然是半脸红疤,于是司马蓝就去找了镇长。 他说:“天呀,炸成这样,这不植⽪哪行。” 镇长说:“你后天来三个人,能报销了我们三个都植。” 司马蓝这就如期来了。到教火院时刚好正午,大夫到食堂吃饭去了,病号家属们在房檐下烧饭,他让司马虎和村里的人在教火院门口候着,自己到三号病房里找了镇长,镇长因为是镇长,教火院又扎在城关镇的地盘,自然镇长就受到了一窝蜂的关照,不仅一人一间病房,且病 ![]() ![]() ![]() ![]() ![]() ![]() 司马蓝说:“他们都来了。” 镇长坐起来,把 ![]() ![]() 护士四十多岁,精瘦,⽩褂上有许多墨⽔。他说论公分论寸都是一样,和买东西论斤论两一个意思,买的多了论寸,买的少了论公分。 镇长说:“一寸多少钱? 护士说:“这十几年没人卖⽪了,倒真说不出一个价钱来。” 镇长望着司马蓝:“你说说看。” 门外有人走过去,从门 ![]() “镇长,都说好了公家报销吧。” 镇长说:“你别管公家报销不报销。” 司马蓝说:“这是人⽪,不是别的,一寸一千块吧。” 镇长瞪着眼:“多少?” 司马蓝说:“一千。” 镇长笑了。因为脸疼,笑了半截,忙又收住,说:“你好歹也是村长,你算算一千块是多大个数?在农村能盖三间瓦房。要这样农民早就富了,卖一寸一千,十寸就是一万,不都成了万元户嘛?” 司马蓝想想,一千块也确实太⾼。说:“八百吧。” 镇长不说话,把从纱布 ![]() “不行了,五百。” 镇长依旧不语。 护士说:“四百也贵。” 司马蓝说:“三百五。” 护士说:“还贵。” 司马蓝说:“不贵啦,人⽪呀,割着有多疼。” 护士说:“打⿇药,⿇药不让你们掏钱。” 司马蓝说:“那就三百吧,再少是不行了。” 护士看着镇长。 镇长把目光从棚上收网样收回,斩钉截铁样说:“二百块。” 司马蓝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我们不卖了。” 镇长说:“不卖你们走吧。” 司马蓝就从病房决然地走了出来。他想他不到门口,镇长一定会把他唤回去。他在镇上买东西时,从来都是这样,嫌贵不买时,人一走卖主就又把他叫回来。今天他是卖主。今天他又毅然起⾝走了,一步一步走出病房,每一步都等着镇长唤他回去,可镇长就是不开金口。他出来站在病房前,平南的⽇⾊在他头顶呈酱红的⾊泽。透过窗子往病房里看了,他见镇长又端起碗吃饭,便叹了一口气,只好又推开病房的门,对镇长说:“一寸见方二百块钱吧,来了我们也不好再回去。” 镇长说:“卖东西还薄利多销呢。” 从病房那儿走回来,到教火院门口,鹿、虎和来抬担架的人,老远看见司马蓝就蜂拥上去了。问说好价了吗?说说好了。问多少钱一寸?说二百块钱一寸。人群哗啦静了下来,就像⻩昏前从天而降的死静一样,人们面面相觑,哑然无声。前面河滩的流⽔亮丽悦耳,教火院门前路边铁棚饭店的炒菜声和⽔果摊的买卖声,⼊心⼊肺,这一转眼的死静后,说话声便冰裂⽔溢地暴出来。 “他 ![]() ![]() “我们卖的是人⽪,不是猪⽪哩。” “十几年前蓝百岁一寸还卖过五百块,如今才二百块,那时 ![]() ![]() 司马虎朝路边树上踢了一脚,往地上一蹲,说“四哥,要卖你卖吧,二百块钱我不卖。” 司马蓝叫道:“不卖渠还修不修?不修渠都他妈的活到三十七、八岁,一个一个死了,那⽪子连一分都不值。”吼到这儿,人们也就明了了那一层道理:人死了⽪子在腿上果真是一分也不值。就都说既然来了卖去吧,卖一块是一块,卖十块是十块。这当儿司马鹿在边上一言不发,司马虎腾的从地上站起来,说卖了也行,⽇过顶了,得让他们管我们一顿饭,大家下馆子好好吃一顿。都抬头看看天空,云⽩⽇⾼,⻩灿灿一圆,在教火院的上空悬着,把一个教火院晒得懒懒洋洋。想想能到馆子吃上一顿,自然也是好事,就问谁去和那镇长谈呢? 司马虎说:“我去。” 便大步往病房去了,踢着地上的⽇光,像踢着一层光滑的⻩布。不一刻工夫,司马虎便从那病房出来,脸上堆着疙疙瘩瘩的笑容,⾝后跟了刚才帮镇长谈价的护士。望见村里人们,司马虎唤:“四哥,把村里人领着来吧,让大伙多过一个大年初一。”这样叫的时候,司马虎脸上的笑,就如 ![]() 二 司马蓝领着两个弟弟和四五个村人到了一家餐馆去。 这餐馆在教火院的西偏门附近,三间瓦房,一间设厨火案板,两间为食堂大厅。进了厅里,护士说镇长说了,你们想吃什么都行,卖⽪的可以点两个菜,不卖⽪的可以点一个菜。于是都围一张八仙桌子坐下,司马蓝点了一盘⾁丝辣椒,一盘⾁丝⾖角。一个五十几岁的大胖掌柜问司马鹿点些啥儿,司马鹿十分凄然地说,我就想吃⾁和 ![]() ![]() ![]() ![]() ![]() 该司马虎点菜了。 护士说:“荤的多了,来两盘素的吧。” 司马虎说:“都点肥的你叫我点素的,我还要卖⽪子呢。” 护士说:“那你随便点。” 司马虎说:“一只烧 ![]() 掌拒写了。 司马虎说:“那一盘还是烧 ![]() 护士说:“能吃完吗?” 司马虎说:“啊,见方一寸⽪子才给二⽩块钱,吃不完我们兜回去。” 菜就点完了。最后护士自己要了一盘青菜,一份排骨。厨师在那一间屋里切⾁加火,他们在外面坐等,护士给每人一 ![]() ![]() ![]() ![]() 菜就端了上来。 一个个吃得虎虎狼狼,一盘菜没几筷子就盘底朝天,⼲净得如医院的墙壁,直吃到第八盘⽩⽔煮肥⾁上来,才开始缓下筷子,把医生惊得两眼发直。司马蓝说,让你见笑了大夫,我们山里人就是这个样儿。护士说没啥没啥,说他们刚从烧伤学校毕业那年分到这个医院,也在这儿陪一个卖⽪的吃饭,说那人一口气吃过三碗大肥⾁。 司马蓝说:“谁呀?” 大夫说:“个不大,小尖脸。” 村人们都笑了,说是我们村里的村长,叫蓝百岁。问他怎么没来?村人们说早就死了,死了几年啦,骨头都沤成灰了。护士便怔怔地呆住,说他没多大年纪,比我才大两岁呀。村人们说他活了三十八,算是⾼寿了。医生更加痴怔,可只痴怔了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门笑着说,我都忘了你们是耙耧山的三姓村人。这时,两个烧 ![]() ![]() ![]() ![]() ![]() ![]() 司马虎说:“你们带也行,等一回割⽪割你们腿上的。” 村人们哑然一阵,又都笑了起来。 三 从餐馆出来,太 ![]() ![]() ![]() 到了医院手术室门前,他们被安排在一条长凳上等着,待大夫们上班齐了,都换了⽩褂,司马家兄弟被叫去进行⽪肤检查和菗⾎化验。这时⽇光从玻璃窗上渗进来,显得柔和温暖,每一个大夫、护士、病人、闲人的脸上都有浅浅的光亮。只有三姓村人脸上有些惨⽩。司马蓝、司马鹿、司马虎弟兄三个,从⽪检室被那精瘦护士带出来时,都用拇指捏住自己的手腕,拇指下露出一团棉花。他们立在⽪检室的门口,村人从走廊那头走来,说合格吗?司马蓝说等一会才能知道。司马虎说要不合格就卖你们的,这可不是我们弟兄们不想卖。村人就不语了,就听见⽪检室有敲桌子的声音。那声音一响,精瘦的护士就开门进去,取出三张红红蓝蓝的单子来,首先把一张递给司马蓝。 司马蓝把目光在单子上僵一会,: “合格吧?” “合格。” “合格就好。” 司马鹿朝前挪了一步,担心地问: “我的也合格?” 护士说你们是亲生兄弟,有一个合格就都合格。听了这话,司马鹿脸上慢慢生了⻩⽩,汗在脸上就如米粒样悬挂一层。司马蓝说老五,你怎么了?司马鹿说我有些头晕,便扶着头倚在墙上,⾝子缓缓往地上一滑,竟倒在了走廊里,一时间失了知觉,不省人事,一下子把三姓村人慌得齐声唤叫“大夫、大夫──救人呀大夫。”有两个大夫跑来,把人群拨开,将司马鹿抬至走廊的风口,手往他人中那儿一捏,⾖大一点工夫,他就又醒了过来,只是汗仍然密密⿇⿇,云集在他脸上不散。 司马蓝问:“他这是什么病?” 大夫说:“不是病,吓的。” 没出息,司马蓝说,你生在三姓村,怕卖⽪子你还算啥儿男儿呀。又说,老五,你就在这风口躺一会,不用进手术室了,在我和老六的腿上多割一块就行啦。司马鹿从地上挣扎起来,说我没事了,让老六在这吧,他小,要割就割我俩的⽪。司马虎说,你算了吧,看你脸上的汗,不就是在腿上割一块⽪,有什么好怕的。就同四哥司马蓝往走廊那头的手术室走去了。 教火院的手术室是四间通房,同一个大门,走进去那四间房互相串着。最东两间为烧伤病人手术房,最西两间为卖⽪子人的手术房。医院的行话称东手术房为植⽪房,西手术房为切⽪房。镇长和他手下的两个烧伤病人已经被抬进植⽪房,已经把那烧伤处的纱布全都打开,用药⽔洗了,清清冷冷等着从西切⽪房把司马弟兄⾝上的⽪子切下来补到⾝上去。司马蓝和司马虎进手术房看见镇长在手术台上躺着,脸上有一层安安详详的光亮,像等着有人去给他捶背一样。这时候有人从东植⽪房出来,手里拿了四块⽩布,每块⽩布上都画地图样画着柿叶、椿叶、榆叶样一些奇怪的图案。司马蓝说这是啥儿?大夫说这是要切的⽪样,从你们⾝上切下的大小、形状就和这图样差不多,正好一块一块补到烧伤病人的伤口上。司马蓝说腾折半天就要这么小的四块呀?医生愕然着,说这已经不小了,你还想让切多大?加到一块还没有半块手巾大,司马蓝说六弟,切我一个人的算了,你就不用跟着遭罪了。 大夫说:“切一个人的不行,有六个见方呢。” 司马蓝说:“没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 司马虎说:“四哥,那就都从你腿上切吧,你是村长是你不让我割的,不是我自己怕疼赚便宜。” 司马蓝说:“你走吧。” 司马虎就从切⽪房里出来了。出来了他说,闹半天就他妈买巴掌样一块⽪,我都躺上了手术台,四哥非让我下来不可。这样说着就同村人们一道围在切⽪房的窗前。 切⽪房光线极好。⽇泽从玻璃里渗进来,照在⽩石灰墙上,整个手术室就通明通亮了。司马蓝一进来就被安置着趴在手术台上,大夫说在哪条腿上切?他说左腿吧,留着右腿行动起来方便。医生说最好切两条腿,这样你就会觉得轻,司马蓝慌忙摆手,说你切在一条腿上,这一块和那一块挨的紧些,别切了我一小块,废了我一大块。 大夫说:“⽇后你还打算卖呀?” 司马蓝说:“腿⽪和树⽪一样,割了旧的还能长出新的呀。” 就开始切⽪了。把他下肢捆在手术台上,在整条腿上擦了药⽔,又擦了药⽔,还擦了药⽔。然后把那四块布上的树叶图案依样剪下,在他腿大后侧一块一块比着用笔描下来,绕着腿上的图案打了一圈⿇药针,稍后十余分钟,大夫用一 ![]() ![]() “别动。”护士说“动就不好了。” 他问:“割下一块没?” 说:“都割三块了,剩下最后一块啦。” 他吃了一惊“这么快呀。” 你运气好,瘦护士说,赶上你是给镇长补⽪哩,镇长和我们院长关系好,今儿是院长亲自在你⾝上切⽪哩。司马蓝就稍稍偏了头,看见院长⾝穿了一双黑⽪鞋,⽪鞋上又套了两个塑料薄膜袋,袋口都有松紧绳儿束在 ![]() ![]() 他问:“真的没流⾎?” 护士说:“你闻到⾎味了?” 他说:“満屋子药⽔味。” 护士说:“技术好,再加上药,还流啥⾎呀。” 他说:“这一块⽪割下来让我看一眼。” 护士说:“按规定不能看。” 他说:“割我的⽪子咋能不让我看一眼。” 最后一块割下来就端到了他面前。他看见他的这块腿⽪果真和纸一样,红粉淡⽩地浸在一个玻璃盘的药⽔里,因为那⽪还活着,在药⽔里一菗一动,如敲打过后的鼓⽪般颤颤抖抖的,在那半张柿叶大小的⽪子上,药⽔还没有彻底浸进去,⽪上生出了一层米粒似的小⽔泡。他想伸手把那⽪子提起来,可一个捂着口罩的大夫把那⽪子端到东边植⽪房里了。他想,过一会儿我的⽪子就长到镇长和那几个人的⾝上了。望着那端走⽪子的大夫,忽然有一股悲凉细雨样淋在他心上。 他问:“我能走了吗?” 大夫说,别动。他不知道还要咋儿,扭回头去,看见有一个大夫端一盘 ![]() ![]() ![]() ![]() 从切⽪房被人抬出来,他看见村里人不在门口,而都趴在切⽪房的两个窗台上,想我都下了切⽪台,你们还瞧什么呢?抬他的人对着那里唤,喂──人在这呢,那玻璃从里边能看到外边,从外边看不到里边去。听到这声唤,村人们一同扭头,当啷啷一怔,看见司马蓝已在门口担架上躺着了。一齐拥过来,问村长咋样儿,疼吗?我们看不见里边呢,只见一团团黑影在晃动。司马蓝说是割人⽪呢,人家能让看见嘛。司马虎奇怪地说,还有这种玻璃呀,他从那边能看到你,你从外边看不到他。又问司马蓝,说四哥,割着疼不疼?司马蓝说庒 ![]() |
上一章 日光流年 下一章 ( → ) |
日光流年免费阅读是由网友共享获取,是作者阎连科不遗余力撰写的一部情节声情并茂的佳作,日光流年小说网为您提供小说日光流年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