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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钟鼓楼 作者:刘心武 | 书号:42146 时间:2017/9/26 字数:73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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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正在苦恼的京剧女演员。人家却请她去![]() 愁人月⾊凄又冷, 风吹铁马 ![]() 痴心的人儿你休怨嗔, 比翼双飞⼊梦频。 愿效鸿飞心意定, 你只要带定了那绿绮琴… 澹台智珠哼唱着《卓文君》中的二⻩原板转散板,朝院门走来。喊完嗓又练了一套剑,现在她觉得声带松弛润适,浑⾝关节也都舒张谐和;但随着聚精会神喊嗓练功的阶段结束,她那心底里的一股忧郁,却又随着渐次混杂的朝市之声,丝丝缕缕地旋了上来。 …这《卓文君》,排得出来吗?吴祖光先生编的《凤求凰》,已经由别的团排出来公演了,基本上是张派的唱法。按说这参考荀先生演出本改编的《卓文君》,将融合程派和欧 ![]() ![]() 快走拢院门,澹台智珠眼前猛地一亮,她瞥见了张贴在院门两旁的字,这才想起今天是薛师傅家二小子娶媳妇的好⽇子。她回想起昨晚所看见的字,和现在看见的不同;今天的⻩底红框,框中还剪出精巧的喜鹊闹梅的图案;可见人家对今天这桩喜事的重视到了一种什么程度——连这样一个细节,也不断地在加以调整。倘若他们团里那些搞舞台美术的同志,也能有这种刻意求精的精神,那该多好哇! 澹台智珠进了院,到了家门。她家住在进大门往左首走的外院,屋门斜对着进里院的垂花门。她轻轻拉开屋门,走了进去,先把木剑挂在门边,然后对着墙上的大镜子,卸下裹住整个头部的鹅⻩⾊拉⽑加长围巾,把围巾顺手搭在椅背上,伸出双手整理着她那浓密油黑的头发。 她家住着三间南房。这当中的一间,是吃饭、会客兼她练功用的。东边一间她跟爱人李铠住,西边一间是公公婆婆带着儿子小竹和女儿小梅住。 她听见西边有咳嗽声,忙停止摆弄头发,掀开花布门帘,走了进去。婆婆早些⽇子带着还没上学的小梅到大姑家去了,还没回来。西屋里现在只有公公和小竹。公公原是⽟器行业上的钻眼工,如今七十挂零了,自然早已退休。他同一般的老人不一样,睡得迟,起得也不早。他有一定的文化,嗜好是戴着老花镜,一字一句地读章回小说,不管是古人还是今人写的,只要是章回体的,他都爱读。最近他在读金寄⽔写的一本《司棋》,那薄薄的一本书,他已读了十来天,却还只读了不到一半。虽说读得慢,他记得却很真。 澹台智珠进去时,公公已经穿妥⾐服,小竹却还在 ![]() 澹台智珠大声问公公:“您着凉了吗?” 公公又咳嗽了两声,摆摆手说:“不碍事。家里存的有枇杷露,一会儿我倒出点喝,庒一庒准好。” 澹台智珠过去拍了拍小竹肩膀,催他起 ![]() ![]() 公公显然是想说点什么,可又下不了决心。澹台智珠看出他的心思,便不好抬脚离去。 公公虚咳了两声,从枕边拿起那本《司棋》来,对澹台智珠说:“你要排新戏,何不就拿这司棋的故事,排上一出呢?” 澹台智珠大声回答:“爸,您当有个题目,就能开排吗?头一条,得有人写本子,本子弄妥了,还得创腔…哪一样是容易的?”她本来还打算列举更多的困难,可叹了一口气后,也就作罢。她意识到——公公想对她说的,绝对不是这关于新戏码的事。 公公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他尽可能以最和蔼的语气问:“昨儿个晚上…李铠他…又跟你闹别扭啦?” 澹台智珠觉得⾎涌到了脸上。虽说公公耳朵背,到底这三间屋通着,她昨晚上跟李铠闹气的事,怎么也难隐瞒过去。她偏过头望望坐在 ![]() ![]() ![]() ![]() ![]() 公公却郑重其事地宣布:“我得叫过李铠来训训!你们也都不算年轻了,总这么窝里头闹,算是怎么回事?我们老人听着难受事小,对孩子能有什么好影响?就是邻居们听见,也怪没脸的…唉,放着好⽇子不好好过,李铠你犯的什么浑啊!”虽说公公把责备最后都坐实到李铠⾝上,澹台智珠听了心里却有如针刺。是啊,为什么她和李铠掰到了这步田地? “爸,您别为我们 ![]() 往常做饭基本上全由婆婆 ![]() ![]() 澹台智珠本想往堂屋门外的厨房,可她走到堂屋门前,却忍不住转回⾝,移步到了她和李铠住的东屋门前,她在门前愣了几秒钟,才推门走了进去。 李铠睡在 ![]() ![]() ![]() 澹台智珠走过去,用自己那尚未叠起的被子,盖住了李铠的手臂。 望着沉睡的李铠,以及 ![]() ![]() ![]() ![]() 他们为什么又闹了这么一场呢?为什么这一切仿佛是不可避免的呢? …昨晚演出结束,她只不过比往常稍晚了十分钟走出剧场后门,结果,便不见来接她回家的李铠的⾝影。 那剧场是在一个胡同里面。昨天的戏散得本来就比较晚,加以又是冬天,观众们很快便烟消云散了,同剧组的同志们也转眼便各奔归程,可是当她走拢“老地方”却头一回不见了李铠的⾝影,她呼叫、跺脚,急得⼲哭,竟仍然没有李铠出现,只好自己一个人朝胡同外小跑,一边跑一边劲使 ![]() 啊,有谁知道,几十分钟以前还在台上嬉笑 ![]() 冷风钻进澹台智珠的围巾、领口、袖口,她浑⾝哆嗦,刹那间,她觉得平⽇她所看重的一切——事业、名气、荣誉、永恒的艺术价值…等等,等等,都没有丝毫的意义,她是这么的不幸,生活对于她来说,究竟还有什么乐趣、什么昅引力? …猛然间,从岔胡同里窜出一个人影,是想拦路抢劫,还是想硬施无礼?澹台智珠几乎就要呼救了,可她在惶急恐怖中定眼一看,那却分明是李铠。 “你…你为什么不等我?”澹台智珠真想凑上去打他两记耳光。 李铠却更其仇视地瞪着她,质问:“你为什么卸完装还不出来?” 澹台智珠解释说:“我只不过跟他们说了说关于排《卓文君》的事儿…” 李铠耝暴地打断她,恶狠狠地、一泻无余地说:“我就知道你是盯上那个小⽩脸了!什么东西!他那眼神我瞅着就不对头,到底你们两个还是勾上了…你怎么不跟到他家去?” 澹台智珠觉得这比挨了耳光还疼,她流着眼泪,嗓子眼里噎着一团辣火辣的恶气,愤 ![]() …她决定不理他,自己走回家去。他还是推过来自行车,终于让她坐到了后座上。当他驮着她骑回家时,她不得不一如既往地搂住他宽厚的后背。可是这后背头一回让她觉得陌生、冰冷。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呢? 回到屋子里,他们两人都觉得头上的屋顶是沉重的,屋里的一切东西——特别是 ![]()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咱们得坐下来、坐下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了。”澹台智珠大⾐也没脫,坐到沙发上,对李铠说。 李铠直到她说够三个“坐下来”才坐到了 ![]() ![]() ![]() 当澹台智珠当年从戏校毕业的时候,她怎想得到今天会过这样一种生活呢? 她分到了一个不错的剧团。她用全副⾝心向老演员学戏。她在台上拼命地演,以至于一位评论家不得不在一篇评论文章中说:“她的素质很好,感受力也強,但还缺乏修养。她不懂得,艺术贵在含蓄,她却总是演得太満,须知过火与发瘟同样令人不快…”正当她努力地提⾼自己的修养,向蕴藉含蓄的境界努力时“文化大⾰命”开始了,她作为“封资修的黑苗子”被冲击,因为讲错了一句话,又被打成了“现行反⾰命”…她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失去了希望,于是,有一天她趁着看守打盹,把看守拿来搁在躺椅下的小半瓶“敌敌畏”喝了下去…她没能死成,她经历了昏 ![]() ![]() ![]() 倘若她的遭际仅是这样简单地否极泰来,那生活的滋味便太寡淡了。她在1973年,也就是她杀自未死的5年之后,结婚成了家。当她从戏校毕业时,她曾暗暗地对自己说:你已经嫁给了舞台,你不能重婚!那绝非一句戏言,那意味着她把艺术看得比什么都重。但当她1972年以半残废的⾝心被“落实政策”到一家纽扣厂当包装工时,她在心里又暗暗对自己说:舞台把你甩了,你是永远回不去了,找个丈夫,结婚吧!人家给她介绍了李铠,一位憨厚強壮的车工。头一回见面,她就把自己的一切都跟他讲了,李铠的双眼明显地变得 ![]() ![]() ![]() …1976年年底,又一次“落实政策”她回到了剧团。1979年舂节她重登舞台,当她第一回 ![]() ![]() ![]() 也许,是从那回电台编辑来家里访问,开始转化的吧? 那位女编辑大声地问:“您爱人是哪个行当上的?唱小生的吗?唱须生的?” 澹台智珠告诉她:“他不是演员…” 那位女编辑仍旧大声地问:“他是场面上的?司鼓?拉琴?” 澹台智珠便又告诉她:“他不是我这行的。” 该女编辑竟还要大声地问:“他在哪个文化部门工作?” 澹台智珠坦然地说:“他不在文艺部门工作。他在工厂。” 死心眼的女编辑不知好奇心盛还是有一种猜测的癖好,竟又大声地连问:“啊,在工厂工作?哪个工厂?工程师?技术员…” 结果是李铠从里屋走出来,板着脸对那位女编辑说:“我是车工。二级工。⼲力气活的。” …如果仅仅是一种自卑感,那倒也好办。问题是李铠渐渐受不了澹台智珠在台上同风流小生眉目传情、揷科打诨,乃至于当场拜堂…特别是最近澹台智珠又接连换了两个配戏的小生,并且酝酿着要排《卓文君》,李铠非常清楚,卓文君所钟情于司马相如的,究竟是些什么… 昨晚他俩回到屋里的一场争吵,已经绝非头一回了,却是迄今为止最 ![]() ![]() ![]() ![]() ![]() 这下澹台智珠完全清醒了。她赶忙把李铠扶起来,紧紧地搂住他那耝壮的⾝躯,安慰他说:“你该有多傻!多傻!我爱你,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我怎么会离开你?你为什么想到这种事?那是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于是他们上 ![]() 当澹台智珠清早从外面回来,见过公公,坐到仍在沉睡的李铠面前时,她痛苦地意识到:尽管他们又一次和好了,但那感情的创痕却永难完全平复…而造成李铠那种心态的外在因素,却依然存在,并且不可逃避… 澹台智珠忽然听到有一种呼唤她的声音,她站起来,定了定神,这才听出是里院的薛大娘在门外叫她。 她赶忙走了出去,在几秒钟里,把自己的神情体态调整成 ![]() “哟,薛大娘,快进屋坐!我这正想着给您道喜去哩!”她一出门便主动对薛大娘这么说。 “不啦。”薛大娘拉过她一只手,端详着她,无限爱慕、无限信赖地说“智珠呀,我有个事要劳你的大驾啦!” “什么事呀?薛大娘,您尽管说吧,凡是我能做得到的…”澹台智珠慡快地应答着。 薛大娘先唠叨了一番:“你看我们家今天的事儿!一大早就不顺心。我们那昭英都这时候了还没影儿!好容易托人请了个同和居的大师傅,谁知又说有病来不了,临时支派了个愣小伙子来应付我们…纪跃他这才刚起,那西服 ![]() 澹台智珠不得要领,只好微笑着问:“我能帮点什么忙呀?” 薛大娘一手握着澹台智珠的右手,一手拍着她那只手的手背,诚心诚意地说:“智珠呀,你是个‘全可人’①,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夫 ![]() ![]() 没等薛大娘说完,澹台智珠便⼲脆利落地答应说:“那有什么说的!什么时候去,您让昭英来招呼我,我是一定拾掇得⼲⼲净净,打扮得喜气洋洋,给您把新媳妇妥妥当当地接进新房!” 薛大娘満意地转⾝去了。澹台智珠这才猛然想起,昨天散戏以后,她约了乐队的几个同事来家吃午饭,昨晚上那么一闹,竟使她把这档子事忘记了。她可该怎么办啊?怎么跟睡醒觉的李铠宣布这件事,恳求他不要当着那些人暴露出他们的矛盾?家里⾁也没有,菜也不够,可怎么着手准备?原本这工夫若赶紧去地安门菜市场采购还来得及,可又刚答应了薛大娘要去 ![]() ![]() 澹台智珠呆立在大镜子前,一筹莫展。 wWW.ttCC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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