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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九州·华胥引 作者:唐七公子 | 书号:41955 时间:2017/9/24 字数:1996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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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仪薰说她只想知道记忆中那些好的事情,看来,这是个不容易想太多的人,真是恨不能将她引荐给君玮。 有些人想得太多,做得就少,而一心做事的人,想法往往比较单纯。仆人们暗地里讲这两年公仪薰在公仪家所作所为,不管是什么事总归是⼲了不少事,可见着实是想得比较少。其实人生在世,不管做多做少,乐在其中就可以,当你快乐,你的世界也会快乐,在你世界里的人也会快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有缘分的人,他们的世界才会有重合的部分。我想,公仪薰找我帮这样的忙,是要找到自己同公仪斐重合的那部分世界。 月圆之夜,⽩⾐的公仪薰再次来到我客居的院子,据说今夜外厅正举行怀月明节的宴饮,想来无人会打扰我们。小仆将碧纱橱安置在院中葡萄架旁,累累葡萄垂枝,似一壶壶碧⾊翡翠,凉月悠悠,照进橱中一张轻榻、一 ![]() 刚安置好,公仪斐翩翩⽩⾐的⾝影就出现在院门口。十来步外看着碧纱橱前的公仪薰,没什么表情:“找了半⽇,你竟在这里。” 公仪薰向前走了几步,又顿住,月光投下一个颀长的影子。 公仪斐淡淡瞟她一眼,目光移向我,秋⽔桃花似的一双眼攒出笑意:“既然家姊亲近君姑娘,便请君姑娘今夜代为照看家姊了,切勿让她走出这院子。” 我懵懂看着他,不知何意,而他已转⾝离开,迈步前顿了顿:“一年前那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半晌无声的公仪薰旋⾝捞开纱帘,我终归好奇:“一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她合⾐躺在榻上,淡淡道:“无事,世家大族关于怀月明节的宴请,大约你也有过耳闻。” 我确实有所听闻,公卿世家常在月圆夜筹办这样的宴请,说得风雅正直“感明月⼊怀,邀君歌饮以纪流光”什么的,实则不过以 ![]() ![]() ![]() 我坐得靠近 ![]() 我移了移枕屏,帮她挡住侧旁的夜风:“然后呢?” 她的手抚上额角,依稀疲惫模样,嗓音却漠然至极:“然后?我卸了他们的胳膊。一人一只。” 我说:“这…”她淡淡道:“阿斐很生气,我似乎总是惹他生气,或许,我由着那两个家伙轻薄,他就不生气了?”我想了想,道:“也许,他是气他们竟敢轻薄于你。” 她的手从额角放下,睁开眼睛,冷冷看着我:“那种话,我不会再相信。”浮云掩月,落花缤纷,淙淙琴音里,软榻上公仪薰呼昅渐匀,大约已⼊睡。这琴音并非华胥调,只是有助眠功能。魅这种生物游走于星辰法则的边缘,其实是没有所谓以命为谱的华胥调的。我说不需要一只魅的生命,她付不出那样昂贵的代价,其实我也织不出她的华胥之境。但好在有幻之瞳这种东西存在,又幸而她的愿望只是让我帮她看看被封印的记忆。对于形魅而言,精神先于⾁体产生,精神和⾁体相对于人类的紧密磨合,更像是两个蹩脚凑在一起的东西,极易被分开,这样不被⾁体过多束缚的精神也极易被窥视。鲛珠之主以华胥引催动自⾝意识窥视这类精神的能力被称为幻之瞳。在对方精神极平稳的情况下,不要说只是被封印,就算是被加密的记忆,幻之瞳也能清晰解读出来。当然这种事其实是不太道德的,一般我不会轻易去解读一只魅的记忆。主要是长这么大我也没见过魅。假如慕言要是只魅,我天天没事儿就解读他的记忆玩儿。 闭上眼睛,眼前一派光怪陆离。 ![]() 那夜所见一一掠过眼前,想了一会儿,觉得要节约时间,拍⼲⾝上零落的冷雨,果断地跳过此节再去捕捉下一段意识。闭眼睁眼之间,恍若迈到天的尽头,眼前一片浓黑。 我有点害怕,拽紧了⾐袖,慕言不在,终归没有那么得心应手。 半晌,待眼睛能在黑暗中视物,也没那么紧张了。极细的一声灯花爆裂后,终于看到光明从地底漫起,沿着⾐裙爬上来,一点一点盈満眼睫。耳边响起轻浮歌声,虚无景物贴着光亮显现,似一幅晕开的⽔墨图。 极目四望,人影幢幢。抬头往上看,吊顶上悬了盏大巨的枝形灯,青铜灯柱似九层宝塔,十七个灯碗里⻩焰灼灼,照得整个大厅有如⽩昼。天井围栏式的⾼阔主堂,正中一处以云石砌成⾼台,三个⾝着大红嫁⾐的姑娘俏生生立在台上,左侧女子正怀抱琵琶垂首弹唱。四围两丈远的地方摆満客椅,落座皆是男子,从十三四少年到七八十老翁,要是招募兵役也能如此齐心,这个家国就太有前途了。二楼俱是雅间,雕刻精巧的围栏后悬了好几层帘子,招待的想必是贵客。我想了半天,搞清楚⾝在何方,捂着眼睛暗叹一声,觉得怎么能和青楼这么有缘分呢。尽管有时也想表现得潇洒不羁,但着实没有执念觉得这辈子一定要逛一次窑子才显得不虚此行。命运却善解人意过了头,在十三月的生意里 ![]() ![]() 台上红⾐女子一曲乍停,楼上楼下竞价四起,扬起的价牌一路飙升,可见一世风流不如夜一下流。但花魁的初夜,负担得起的毕竟是少数,大浪淘沙后,独留下二楼两个雅间的客人争拨头筹。真是搞不懂,这些人拿这么多钱买一个姑娘,只能睡夜一,为什么不拿这些钱去娶一个姑娘,可以睡一辈子。 垂地的珠帘将出价人挡得严严实实,被唤作隐莲的红⾐女子⾝价已抬至三千零五金。之所以有个零头,在于无论左雅间的客人怎么出价,对面雅间总会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加上五金。大约是感到不同寻常,莺歌燕舞的大厅一时寂静无声。正待两人继续开价,大门口蓦然传来一阵 ![]() ![]() 一⾝锦⾐的公仪斐居⾼临下直视卿酒酒,讶然后神⾊带了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单手将珠帘挂上一旁金钩。楼下一个妖冶歌姬掩口窃声:“啊…应梅轩的,竟是公仪公子…”另一个朴素点的接话:“谁?”歌姬怅然:“柸中公仪家的家主,世有‘风姿倾众目,文采动诸公’之称的公仪斐。”顿了顿:“隐莲真是好福气呢。” 两个歌姬对话近在咫尺,连我都真切听见,更不用提卿酒酒。但她目光只在二楼所谓应梅轩淡淡一瞥,收起鞭子,垂眼踏上铺了红毯的木楼梯。老鸨在⾝后跺脚:“姑娘即便是来逛青楼,也好歹扮个男装,别坏了我们这行的规矩啊…”被尾随在后的黑⾐侍从利落地用金叶子堵了嘴。 整个大厅的目光全集中在半路杀出的卿酒酒⾝上,本人却浑然不觉,径自迈⼊先前与应梅轩叫板的雅间。 未几,帘子打起来,看到一个锦⾐⽟带的清秀少年局促立在落座的卿酒酒⾝前:“阿宁不该来这种地方惹姐姐生气,阿宁…” 卿酒酒漫不经心打断他的话,以手支颐,低头看楼下云石台上待价而沽的姑娘:“你喜 ![]() 少年讷讷抬头:“什么?” 对面一直默然不动声⾊的公仪斐遥遥举起酒杯:“方才在下已出到三千零五金,看兄台之意,是打算,”话到此处微勾了嘴角,却是定定看着珠帘旁的卿酒酒:“要成全在下的好事了么?” 少年垂着头不敢答话,卿酒酒抬起眼来,却只是不经意一瞥,目光仍聚在楼下云石台上,手指在檀木桌上微微一顿:“两万金,这三个姑娘,我全要了。” 楼上楼下众人目瞪口呆,我也目瞪口呆。极目四望,只有公仪斐一人从容地斟酒自饮, ![]() ![]() 老鸨张大嘴说不出话,不知是惊的还是喜的,毕竟两万金叫三个姑娘,全大晁最败家的败家子都⼲不出来这种事。 叫阿宁的少年神⾊半红半⽩已近错 ![]() 卿酒酒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端起桌上茶烟袅袅的瓷杯:“既然跑来和人抢姑娘,就要抢赢,我平⽇,”眸光从朦胧⽔雾后淡淡眄过来:“是怎么训导你的?” 少年愣了愣,头垂得更低,她抿了两口茶起⾝离开,帘子放下来时,随意扫了楼下一眼:“这三个姿⾊尚可,选一个最中意的,今夜不用回家了。” 没有人会看到我,这就是说,自卿酒酒出现,我可以随意调整角度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情。这着实是个美人,却好似冰雕,不见半点笑意,哪怕是冷笑,仿佛对世间诸事不感到半点趣兴。可在这记忆中,她的弟弟却是一个名叫卿宁的少年。而与公仪斐第二次见面,他们俩在青楼里一起抢女人。幻之瞳只能看到记忆,无法解读她的神思,越发令人不解。 尾随卿酒酒一路步出青楼,才发现此楼临湖,湖岸杨柳依依,湖中有疏淡月影。黑⾐侍从轻易与夜⾊融为一体,被她留在原地,手里提了盏风灯,独自一人沿着湖堤散步。我紧紧跟上。几乎绕湖一圈,半晌,越过一处低矮湖堤,看到月夜下靠岸处泊了艘敞篷的乌木船,船头立着的却是方才还在青楼里饮酒的公仪斐。风流倜傥的公仪公子手里斜执了把青瓷的酒盏,正垂头以杯中酒祭湖,听到响动,略抬了眼睛,看到来人是卿酒酒,露出略显惊讶的笑意来:“卿姐小。” 卿酒酒步履不疾不徐,行至乌木船前,停了脚步垂眼看他:“⽩月碧⽔,公仪公子与湖同饮,倒是风雅。” 他收起瓷杯,明眸含笑,语声却万分委屈:“中意的花娘们悉数被姐小买了去,饮酒填词无人陪伴,只能独自出来寻点乐子了。”顿了顿,叹道:“不巧船划得不好,才想贿赂湖君两杯薄酒,叫它不要与我为难。”目光对上卿酒酒的眼睛,微仰头伸手向她:“不过,此番同姐小偶遇,看来是上天垂帘,不知能否给斐这个荣幸,邀得姐小一同游湖呢?” 话虽说得可怜兮兮,脸上表情却过于 ![]() ![]() 但真是不知道卿酒酒怎么想的。 湖风吹得杨柳微动,戴着黑⽟镯的莹⽩手腕从长袖里露出,搭上公仪斐⾐袖,一个倾⾝借力上船。乌木船晃了晃,两人隔得极近,她将手中风灯递给他:“公仪公子划船,可要当心。”我趁机也踏上船,立在角落,因仅是一抹意识,也没有重量,不会给划船的增加什么负担。 公仪斐眸中微光闪过,只是一瞬,待船划过湖岸老远,才低低笑道:“姐小就这么上了船,真让斐吃惊,难道不怕斐别有用心,唐突姐小了么?” 船中小几上摆了个莹润明澈的⽔晶枕,卿酒酒垂眼观赏,漫不经心地:“那便要看公仪公子打不打得过酒酒了。” 乌木船渐渐停在湖中,公仪斐微微撑了头,装出一副懊恼模样:“早知不该贿赂湖君那两盏酒,该叫它打个浪头来将我们都掀翻了才好。” 她撑着腮,目光投到他的脸上:“怎么?” 他弃桨坐在她对面,仅隔着一张小几,手里握着重新斟満酒的瓷杯:“你真想知道?” 她似乎真是想了想,抬头看他,重复道:“怎么?” 他目光自淡青的杯盏移向她雪⽩脸庞,收起 ![]() 突如其来又恰到好处的表⽩,多一分就是戏调少一分对方就听不懂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在心里暗叹一声,公仪斐真是此道天才。想象中一向面瘫的卿酒酒应是装没听到,那公仪斐这个表⽩就真是⽩表了。但幸好这种违背言情小说规律的事情没有发生。 一直撑腮把玩⽔晶枕的卿酒酒手中动作稍停,缓缓坐直⾝子,目光带一丝讶异,沉静地看着公仪斐。远处传来隐约的洞箫声,她撑着小几倾⾝靠近他,两人相距呼昅可闻,是暧昧的势姿,语声却极冷:“你想救我一回?这就是,你心中所想?”他秋⽔似的眼中眸光微动。 她靠得更近一些, ![]() 滑落在几上的一缕发丝被公仪斐握住,他低了眼,看不清表情,语声却温软:“言谈间如此戏弄于斐,姐小是觉得,斐的心意…太可笑?还是觉得斐,太不自量力…” 话还没说完,那缕发丝已从他手中急速溜出去,哗啦一声,船边溅起一朵大巨⽔花,透过漾起的薄薄⽔浪,看到⽩⾊⾝影似莲花沉在深⽔之下。哗啦,又是一片⽔花。半晌,公仪斐将呛⽔呛得直咳嗽的卿酒酒抱上船。两人⾐衫尽 ![]() 在拍抚下咳嗽渐止的卿酒酒伸手握住公仪斐的⾐襟,冰冷眼睛里映出月亮的影子:“我从不戏弄人。”又咳了一声:“你也没有骗我。”脸靠他近一些,吐息近在咫尺:“既然如此,十天之后,来卿家娶我。”这真是让人吃惊,注意公仪斐神⾊,欣慰地发现我不是一个人。但月光下浑⾝ ![]() 他愣怔神⾊终于恢复过来,碧湖冷月下,笑意渐渐地盈満眼睫:“怎么会?十⽇之后,我来娶你。”他握住她的手, ![]() ![]() 她别过头去,望着不远处一座湖岛,半晌:“你看到那些青楼女子,也觉得她们该是你的罢。” 他哧地笑出声:“她们不是我的,你看你喜 ![]() 她若有所思回头,良久,取下手上的黑⽟镯:“届时,⽗亲要我以舞招亲。来看我跳舞,谱一支更好的曲子给⽗亲,这样,你就能娶到我。⽗亲曾赞叹过你的文采,可惜此次招亲不是填词作诗。乐理上,曾经得他称过一声好字的,当今天下只有陈世子苏誉。” 他笑盈盈地重新握住她的手:“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请我表弟帮忙?”假装叹息:“我平生最不愿同他一起,万一届时你看上他,你⽗亲看上他,那怎么办?我又不愿意同他动耝。” 她将摘下的⽟镯放到他手心:“记得你说过什么,你说我是你的,那就要把我抢到手,不要让我失望。” 风吹来,小船轻轻摇晃,他抱住她,半晌:“跳舞的时候多穿点,别让人在眼睛上占了便宜。”良久,她垂在⾝侧的手缓缓抬起,搂住他修长的 ![]() ![]() 这是我见过的全大晁在初遇后发展最为迅猛并确定关系的一对男女,真是很难理解一见钟情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知道你要的是此人而不是彼人,是不是有了另一个人,此时承诺就能全部忘记?我有这种想法,主要是记起八年后公仪斐正经的 ![]() 但无论如何,十⽇很快过去。 那⽇清晨,永安卿家为祭神而建的朝 ![]() ![]() 而我此时终于记起若⼲年前的一则传闻,说陈国卿氏女一舞动天下,想必就是卿酒酒。只因此后再没有关于她跳舞的传闻,所以天下还没有被动得太厉害,只是和舞的那支名为青花悬想的曲子一时风头无两,竟然连雁回山这种偏僻的小山村都能时不时听到两句哼哼,可见是多么的流行。 出乎我意料的是,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一支舞却并不如何,似乎只是在技巧上比所谓大晁第一舞姬好一点点,但仅凭此就名动天下,可见天下真是太容易 ![]() ![]() ![]() 尽管成亲的⽇子就在一月后,那夜一,公仪斐却没有立刻回柸中准备。我拜读过君玮一本小说,讲一位风雅公子趁夜墙翻到意中人后院,就为摘一段⽩梅送到她的窗前。偷得⽩梅一段香,伴卿⼊得千夜眠什么的。而看到公仪斐一⾝⽩⾐翩然落在卿家后花园的⾼墙,伸手攀过墙垣上一束紫⾊的风铃草,我觉得,今天可能是遇到君玮的读者了。 可惜公仪公子的心上人并不如故事里那姑娘那么病弱,一贯早早⼊睡。园中一株⾼大桐树下,卿家大姐小正兀自练习什么舞步,偏冷的嗓音哼出的是青花悬想的调子,却又有所不同。约莫察觉墙上有人窥视,转⾝时一柄小刀于两指间急速飞出,待看清是公仪斐,刀子已离他面门不过三寸。一个漂亮的闪⾝,刀刃擦着发丝飞过,她脸⾊发⽩,仰头望着他:“你在做什么?” 他风度翩翩立在墙垣上,手中一串刚采下来的风铃草,浑⾝所伤不过几 ![]() 说话间已从墙上飞⾝而下,指间风铃草小心别在她发间,衬得一头长发愈加乌黑动人。她抬头看他,眸子里有隐隐的光,却只是一瞬,他的手顺势搁在她肩上,她微微偏头看园中景⾊:“即便是你作的,那又如何?⽗亲恰选中这支曲子,是他的鉴赏⽔平降低了。” 他 ![]() 她微微皱眉:“我谁也没等。” 他自言自语:“原来果真是为这曲子专门排的舞步啊…”她怔了怔,冷淡神情浮出恼意,转⾝ ![]() 这样直⽩的情话真是让一般的姑娘无从招架,但卿酒酒不是一般二般的姑娘,脸上连一丝害羞之意也无,反而镇定地瞧着他,半晌,冷淡嗓音自喉间响起:“你说得没错,我一个人练了这么久,是想要跳给你看,我的确是在等着你来。” 我觉得公仪斐每次戏调卿酒酒的目的都是在等着她来反戏调。这姑娘是这样,气势上绝不能矮人半头,就连戏调人也是,真是容易了解。但那些坦⽩的话用那样冷冽的声音说出,就像冰凌化成舂⽔,淙淙自山涧流出,真是听得人神清气慡。 公仪斐眼底有温度渐渐烧起来,她却浑然不觉,泰然自若地看着他:“今夜之后,我再也不会跳这支舞。”像是要看进他眼底深处:“我其实一点也不喜 ![]() ![]() ![]() ![]() 他笑着起⾝,轻抚她发丝,鼻端触到她头上紫⾊的风铃花:“最开心的夜一,应是你嫁给我。” 我久久沉浸于那支青花悬想不能自拔,觉得这是我看过的唯一一支有灵魂的舞。小时候师⽗教导我每一门艺术都有灵魂,艺没有灵魂,艺术却有灵魂。问我从这句话里参透了什么,我想半天,觉得触类旁通,那就是美没有灵魂,美术才有灵魂,决定以后要往美术老师这条路上发展,并且坚持到底百折不回。师⽗送给我八个字:“学海无涯,回头是岸。” 婚前一月,公仪斐时时相陪。此时坊间大为流行一首《檐上月》,据说就是公仪斐酒后之作,送给即将过门的未婚 ![]() ![]() 从这首词可以看出两人约会多半是在后花园,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基本上不是在房檐上看星星,就是在墙垣上看星星。本来我觉得作为一个常混迹于青楼乐坊的风流才子,会有更多浪漫想法,后来想明⽩了,倘若果真喜 ![]() 其实我一直在等待,等待这故事如同马车突然失控,直冲悬崖,因结果是已知的惨烈,过程越顺利,只会令人越胆战心惊。 所幸一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看着这段记忆,更是如同面对一段急速奔走的流光。 失控的马车终于停在成亲这夜一,那些不该来却注定来的东西悄然而至。 当一⾝大红喜服的公仪斐 ![]()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杯子,眼中一瞬的恍惚渐渐清明,半晌,却答非所问地唤出他的名字:“阿斐。” 她微仰着头,冷冰冰望进他含笑的眼睛:“你是打算,和自己的亲姐姐喝这合卺酒?” ⾼⾼燃起的龙凤烛适时爆出一团火星,公仪斐递出的银杯顿在半空,天空陡然落下一声惊雷,时光在轰隆的雷声里定格,唯有烛火烧得灼灼。半晌,仍握着银杯的公仪斐侧⾝将杯子放到茶案上, ![]() ![]() ![]() 熠熠烛光里,公仪斐的脸⾊一点一点⽩下去, ![]() 她深深看他一眼,仿佛疲倦地闭上眼睛:“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他没有说话。 她起⾝离开喜 ![]() ![]() ![]() ![]() 时光被利刃从中间斩成两段,一段和缓流淌,一段却迅速冻结。在这段迅速冻结的时光中,公仪斐的脸⾊愈加苍⽩,几乎连那装出来的一抹笑都挂不住。那些话就像刀子,且每一枚都命中目标,带出森然的⾎,但她看着他失⾎过多似的灰⽩神⾊,声音却依然平静:“我早知道你,远在你见到我之前,那一⽇,我特地在孤竹山等你,特地落下那只镯子,你以为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却只是让我们刚出生就背负这种不堪的命运罢了。” 公仪斐怔怔望着她,时时笑意盈然似秋⽔桃花的一双眼,如今桃花不在,秋⽔亦不在。俊美的五官如同素来风流模样,只是⽩得厉害,半晌,却仍是笑了一下,看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我记得,那时候你同我说,你不会凫⽔,若我不救你,你就死了。” 她神⾊淡然:“那是骗你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支青花悬想,你说你练了很久,是在等着我来,想要跳给我看。” 她仍是淡淡:“那也是骗你的。” 他却像没有听到:“那天晚上,你说那是你最开心的夜一,以后回想起来都会…” 她打断他的话:“都是骗你的。”顿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看着他:“你这个模样,是恨我骗了你?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逃开。” 这样面对面站到一起,他比她⾼出一个头来,看上去就像一对璧人。他微微垂眼,眉间轻蹙,却没再说话。她正⾊打量他好一会儿,突然皱了眉头:“容我想想,你该不是,真的喜 ![]() 他猛地抬眼。 她目光对上他:“我说对了?” 他扯了扯嘴角:“你说呢?” 她冷冷看着他:“真恶心。” 这句话一定伤到公仪斐,悠悠烛光下,他眸⾊深沉似海,嘴 ![]() ![]() ![]() 我想她是没料到他会突然推倒她,以至于半晌无法反应也无法反抗。想来卿酒酒⾝手⾼強,一把推开庒在⾝上的公仪斐同时打他一顿也是很有可能的,从这个角度看,这场洞房花烛着实将要很精彩。但等了许久,她竟然没有下手,只是平静地看着头顶的 ![]() ![]() 帘影微动,还是她出声打破寂静,神⾊姿态无不镇定从容,就像他此刻并没有与她 ![]() ![]() ![]() ![]() ![]() 公仪斐没有回答,她似乎也并不在意他是否回答:“八岁的时候,养⽗将我买了回去,我才晓得原来我也是有⽗⺟的,⽗亲他好好活在这世上,他养得起我,却为了一些不该我承担的罪名放弃掉我。养⽗说,我是公仪家的大姐小,在族老们决定将我投进太灏河时,⺟亲背着他们救下了我,却因为这个原因被⽗亲冷落,尔后郁郁至死。她将我蔵在自以为全安的地方,没想到最终我会沦落到 ![]() ![]() “别说了。”公仪斐从她肩颈处抬起头来,单手抚额,闭眼轻笑了一声:“要么就让人单纯地爱你,要么就让人单纯地恨你,酒酒,你这样,真是好没意思。” 她的⾐领有些松垮,淡淡看着他。我不知她这样到底应该算是 ![]() ![]() ![]() ![]() 烛光将他离开的⾝影拉得颀长,她躺在锦被里,手里的金簪衬着大红 ![]() 卿酒酒说她为着权力而来,她在说谎。若仅仅是为权力,可以有其他方式,无须拿一生幸福相赔。可她选择嫁来公仪家,这真是狂疯,假如有一种感情能让人如此狂疯,那是毁灭和仇恨。大恨和大爱在某种程度都一样,久而久之会变成信仰,若是那样,爱和恨其实都失去本⾝意义。 我第一次觉得,也许他们真的是姐弟。倘若不是,她这样欺骗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接下来的一段记忆走马观花,却让我看到公仪家败落的先兆。先代家主过早辞世,将偌大家业留给时年十二岁的公仪斐,由两位叔叔辅佐。两位叔叔各执一派势力,要不是惮于公仪斐继位时已与守护神千河定下⾎盟,得到召唤它的能力,否则,早就将这没爹没娘的侄子轰下了家主之位。好在这一代的陈王子息薄弱,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且这唯一的一个女儿和公仪斐年岁相差还颇大,是以,原本必得 ![]() ![]() ![]() 除了新婚那夜公仪斐睡在书房,翌⽇便令侍女在新房中另置一张软榻,就像彻底忘记曾经发生什么事,夜夜留宿在这张软榻之上。她当他是弟弟,他却从未叫她一声姐姐,仿若她真是他的 ![]() ![]() ![]() 卿酒酒想要做什么,多多少少让人猜到。而这故事令我在意的除了她和公仪斐以外,还有他们二叔的女儿公仪珊。印象中那女子惯穿红⾐,有一张蔷薇花一样的脸,像夏⽇正午的大太 ![]() ![]() ![]() 两⽇后,从卿家带过来的侍女画未将这事完完整整禀报给卿酒酒时,她正闲闲坐在⽔塘的凉亭里喂鱼,闻言淡淡抬头:“知道那幕仲与珊姐小这事的人,嘴巴不牢的,你晓得该怎么处置了?”画未抿着笑点头:“珊姐小冲动狠辣,遇到这样的事,依她的 ![]() 十⽇后,分家传来消息,三叔的女儿公仪晗坠马而死。 这夜一,公仪斐未回本家,大行丧礼的分家也不见人影。月⾊幽凉,卿酒酒在城里最大的青楼找到他。前院浮声切切,唱尽人世繁华,后院莲叶田田,荼靡一塘荷香。独门独院的花魁居前,小丫鬟拦住她的去路:“公仪公子和我们家姐小已歇下了,姑娘即便有什么事,也请明⽇再来罢。” 她脸上不动声⾊,⾝后的画未抿着笑上前:“烦请姑娘通报一声,就说公仪夫人已等在门外,今夜无论如何须见上一面。” 小丫鬟诧异看她一眼,不耐道:“公仪公子吩咐过了,谁也不见,夫人请回吧。” 画未一张娃娃脸上仍是带笑,手上的蝉金丝却已比上小丫鬟喉间,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吓得尖叫一声,⾝后的胡桃木门应声而开。一⾝⽩⾐的清冷美人立在半开的门扉后,面上有些不胜酒意的嫣红,却静静瞧着她:“公仪公子好不容易睡下,月凉夜深,姑娘何苦来扰人清梦呢。” 她连看她一眼都懒得,抬步跨进院门,⽩⾐女子愣了愣,就要跟上去相拦,被一旁的画未挡住。院中一声轻笑,垂花门前,那对主仆口中已然睡下的公仪斐立在一棵⾼大桐树下,从梧桐挡住的半幅 ![]() 她停住脚步,从上到下打量他一番:“晗妹大丧,⾝为兄长,守灵夜不去灵堂陪她最后一程,却在这里风流快活,成什么体统,若是被三叔知晓,他会如何想?” 他仍是笑着:“你专程跑来这里找我,就是为了这个?”不等她回答已转⾝步⼊垂花门,漫不经心吩咐:“笙笙,送客。” 被唤作笙笙的⽩⾐女子眼角浮起一抹冷淡笑意,正 ![]() 她转头略瞟她一眼,目光从她素⾊⽩⾐及地黑发上掠过,淡淡道:“远看这⾝形打扮倒是同我有几分相似,阿斐,你喜 ![]() ![]() 公仪斐从垂花门內踱出,神⾊冷淡看着她。月影浮动,流光徘徊,她一步一步走近,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微微皱眉:“喝了很多酒?今夜你太任 ![]()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得贴近,眼角眉梢又是那种秋⽔桃花似的笑:“你不是正希望我如此么?” 她微微抬了眼眸,默不作声瞧着他。他右手抬起来,半晌,落在她 ![]() ![]() ![]() ![]() 他左手与她五指相扣,越扣越紧,她却没有挣扎,空着的那只手微微抬起来,终于还是放下去。可能她自己都不晓得该去握住些什么。嘴 ![]() 他的 ![]() ![]() ![]() 她僵了僵,却只是垂下眼,由着他的 ![]() 半月后,柸中进⼊八月酷暑。公仪斐向来风雅,后花园比起一般大贵人家添置了不少河滩野趣,其中有一项便是园东的自雨亭,以⽔车将塘中池⽔引⼊凉亭檐顶,池⽔从檐顶噴怈而下,沿着四角滴沥飘洒,即便是酷暑夏⽇,殿中也是凛若⾼秋。 君玮曾经以一个小说家的立场谆谆教导我,认为风雅之处必当发生什么风雅之事,不然就对不起设计师。这真是童言无忌一语成谶。我不知那些事是否风雅,看似只是平常幸福,却珍稀得就像是虚幻梦境。 卿酒酒似乎尤其怕热,大约是囿于年幼在 ![]() ![]() ![]() ![]() 但公仪斐终归是不能打动她。我曾经觉得莺哥心冷,只是我没有见识,比起卿酒酒来,说莺歌富有一颗广博的爱心都有点对不起她,必须是大爱无疆。这是个执着的姑娘,没有谁能阻挡她的决定。我早说过,爱恨若成信仰,便失去本⾝意义。信仰令人⼊魔,当心中开出黑⾊的花,那些纠结的花盏遮挡住一切光明,那便是末⽇,这样的人会毁掉自己。最后的最后,她终归是毁掉了自己。 当瞄到画未按照卿酒酒的吩咐私下准备的 ![]() ![]() ——*——*——*—— ⽇渐⻩昏,西光回照,四角⽔雾飘散。公仪斐已伏在藤 ![]() ![]() ![]() 她点了点头,伸手捡起那本《云洲八记》,手指不经意触到他淡⾊的 ![]() 画未轻轻叫了声:“姐小?” 她愣了愣看着自己的手,沉默着起⾝走出凉亭,半响,淡淡道:“二老爷与三老爷的两位婶婶,邀的是她们几时来此处饮茶赏月?” 画未抿了抿 ![]() 檐上跌落的⽔星浇 ![]() ![]() 画未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把这件事办得很好,很漂亮。 当卿酒酒以饮茶赏月之名领着两位婶婶踏进自雨亭时,四角垂下的帏帐里,隐约可见一对男女 ![]() 画未演技如同慕言亲传,七分疑惑三分惊讶地揭开帏帐,啊地惊叫一声,像是真正发自肺腑。卿酒酒未挪动半寸,两位婶婶已 ![]() 撩起来的轻纱幔帐后, ![]() ![]() ![]() ![]() ![]() ![]() 我觉得这应当只是做戏,看起来却如此实真,可见画未做了不少功课,否则一个⻩花闺女,怎么就知道两人 ![]() 受到这样的刺 ![]() 公仪珊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悠悠醒转,在我捂住耳朵之前毫无悬念地一声尖叫,揽着薄被紧紧缩到 ![]() ![]() 公仪斐在这声中气十⾜的尖叫中微皱了眉头,缓缓睁眼,捂着额角坐起⾝来。最后一丝夕光也从天边敛去,他微微抬头,目光掠过 ![]() ![]() ![]() ![]() 画未在石桌上点起一支⾼烛,公仪珊胡 ![]() ![]() 烛光将这一方小亭晕成佛桑花的淡金⾊,公仪斐仍保持曲膝闲坐的模样,本是他将所有人都赶走,独将她留下,却托腮望着跳动的烛火,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亭外⽔车声慢,檐顶溪流淙淙,吹开四角薄雾,卿酒酒在被吹开的薄雾里坐下来,抬手给自己斟了杯冷茶。 沉默半响的公仪斐突兀开口,目光甚至没有转到她脸上,相识懒得多看一眼:“我以为事到如今,你总不至于再计算我。我对你的那些好,你终归是看到了的。” 不等她答话,若有所思一笑,眼里却无一丝笑模样,冷冷看着她“可对于那些不在意的人,谁会去担心他们究竟会怎么样呢。你从来不害怕我,对吧,酒酒?” ⽔车吱呀叫了一声,她执杯的动作顿住,良久,缓步到藤 ![]() 细瓷般的右手从⾐袖浅浅露出,抚上散开的⾐襟,径自贴住他⾚裸 ![]() 他不可置否,微微偏头,两人静静对视,谁也没有退让,就保持着那样呼昅可闻得距离。他 ![]() ![]() 她松手垂眸:“我们不可能有子嗣,族老迟早要 ![]() 他了然点头:“若我只有你一个 ![]() ![]() 他好笑似地叹口气:“到底是我需要一个孩子,还是你需要我有一个孩子?” 她转眼看向亭外,就像一座凝望湖堤的雕塑:“那有什么区别,要么一开始就阻止我,要么就离我远远地,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准备准备将公仪珊纳⼊房中吧,即便她第一胎不是你的骨⾎,你若想要,自然会有自己的子嗣。” 他 ![]() 他低头整理起⾐冠,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那本《云洲八记》“纵然你的心是石头做的,无论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定,可是爱这种东西,不是说给就给得出,说收就收得回。你想要什么,我还是会答应你,但从此以后,酒酒,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端坐一旁的卿酒酒垂眸执杯,看上去一副镇定模样,⽔到 ![]() 纳妾真是男人永恒的问题,君玮曾经做过一个假设,觉得很难想象后世若有一个朝代以法律噤止纳妾会出现什么后果。我觉得这实在没什么好说,后果必然是大家没事儿都去逛青楼了。其实是件好事,搞不好社会因此更加美好谐和,至少正房偏房争家产或正房毒死偏房的儿子或者偏房挤掉正房扶正这种事就会少有发生。但公仪斐这个妾纳得确实比较冤,可能他也是全大晁唯一一个被正房 ![]() 公仪珊毕竟是分家的姐小,即使是嫁人做妾也很有排场。新⼊府的姬妾按规矩需向主⺟敬茶,一⾝红⾐的公仪珊仰着蔷薇花一般美丽的脸庞,微翘着嘴角看向花梨木椅上的卿酒酒:“姐姐,喝茶。” 茶盏递上去时不知怎地蓦然打翻了,啪一声碎在地上,卿酒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从未在人前有过半分失态,此时却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指,什么从容应对似乎全抛诸脑际,一旁的公仪斐冷眼扫过碎成一滩的⽩瓷,伸手将公仪珊扶起。 我想卿酒酒可否后悔,但这想象无法验证,当我的意识随着她被封起来的记忆 ![]() 以幻之瞳窥视魅的记忆,需要双方都处在一个极平稳的精神状态,也就是说不能受任何的打扰,这哈哈的一阵笑却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喜堂上龙凤⾼烛瞬间破碎,似投⼊⽔中的影像被一粒石子打 ![]() 我睁开眼睛,看到半躺在软榻上尚未醒来的⽩⾐女子,气急败坏撩开碧纱橱。不远处哈哈笑着跑在前面的少年堪堪顿住脚步,而我看到立在院门口欣长⾝影,已冲到喉咙口的骂人话哧溜一声滑下肚。 月光下⽩袍的青年⾝姿俊 ![]() ![]() 许久不见,我张开手臂飞快地跑过去,跑过这条长长地青石小径,就像跑过这一段分别得漫长时光,好不容易跑到目的地,眼里含泪紧紧抱住他脚下的老虎。小⻩将头埋在我肩窝里蹭了蹭,蹭的我不由得抬⾼脖子,看到表情复杂的君玮,奇怪问他:“你张开手臂是要做什么?” 他顿了顿,嘴角有点菗搐:“没什么,酒席上空气太闷,我出来拥抱一下大自然。” 我想了想,只给他看一处绿⾊植物特别多的地方:“那你不如去哪里拥抱,那里空气比较好。” 君玮淡然地看我一眼,捂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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