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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杨千紫中短篇作品  作者:杨千紫 书号:41893  时间:2017/9/22  字数:11070 
上一章   ‮梳鸯鸳;toddim&辞溪临‬    下一章 ( → )
  一、{千钟情怀付谁说桃花折幽香无处消宁}

  京城里人人都在传诵,宁公主如何貌若天仙,⺟仪天下。自请去苦寒北地与突厥和亲,只为大周子民得享清平。

  也有人小声嗟叹,我大周堂堂礼仪之邦,如今却要以一个女子的终⾝来换取和平,倒像是怕了那突厥蛮夷。

  话说到此时,勾栏瓦肆中的穷酸便一片沉默。随即就把这沉默,化作对宁公主的敬仰和称赞。

  我坐在明⻩的轿子里,沉默地穿过京城的每一条街市,听着这些或好或坏的传言与猜测,浅笑,不语。

  还记得昨夜,⺟后在寝宮里抱着⽗皇哭泣,她说倾儿还那样小,你怎么舍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嫁到野兽群里去?她是你的亲骨⾁,你怎舍得与她一生再不相见?

  ⽗皇似是有些动摇,一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我。

  我盈盈上前跪拜,长裙似花朵层层妍丽,我说⽗皇,倾儿愿意嫁到突厥。请⽗皇成全。

  ⽗皇忙上来扶我,我第一次这样清晰地看见他花⽩的鬓角。他说倾儿,苦了你。

  我笑着‮头摇‬,伸手展开他已经爬了皱纹的额角。忽然觉得,上天是如何地善待我,不但赐我倾国容颜,一世荣华,还赐给我那样疼我爱我的一双⽗⺟。

  以及,那一段金⽟合璧的好姻缘。

  没有人知道,我是如何急切地嫁去突厥。

  我记得那个穿兽⽪的俊朗少年,他叫云抑,他曾在満树繁华之下吹羌笛给我听,他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姑娘。总有一天,我要将你带走。

  年少骄傲的我脸一红,转⾝再不理他。

  时光远去,旁的我已记不清楚。只记得那个柳媚花娇的夏⽇,海棠花嫣红似火,云抑的羌笛婉转如莺,年少的耳鬓厮磨,轻易就让人把彼此的心付。

  云抑走时,我将姥姥传给我的鸳鸯梳送给他。那是一把晶莹剔透的⽩⽟鸳鸯梳,把手上镶着一颗⽔滴形的凤⾎石,就像一滴殷红的泪。

  我说这是乡间的风俗。当一个女子将鸳鸯梳相赠,就意味着她愿意与你比翼双飞。

  比,翼,双,飞。说到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脸陡然发烫,仿佛浑⾝的⾎都凝聚到双颊。他接过,也不言语,只是用那样的目光看我,深深的,仿佛恨不得一眼就望穿了前世今生。

  他说,倾儿,此生,我定不负你。

  那是我听过最美的一句承诺。彼时,云抑还是个不得宠的少年,他的⽗皇子嗣无数,储君之位原本断不会落到他⾝上。可是七年之后,就在昨⽇,我拆开那封火漆了的信件,看见他悉的字体,就仿佛他出现在眼前。

  随信而来的,还有那只鸳鸯梳。

  他说,娶你的人是我。倾儿,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七年来的努力终于没有⽩费。

  七⽇之后,我便会在我为你建造的宮殿里,在喜礼上亲手从你手上接过这把鸳鸯梳。

  我们就再也不会分离。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我仿佛看见眼前的幸福,如云一般浓厚绵长。却几乎忘记了,儿时曾有术士为我批命,当⽗皇问起,他却支支吾吾地不肯说。

  再三追问,才说,公主八字里贵重福薄,乃是芦苇琉璃之命。

  所谓芦苇,头重脚轻,境遇蹊跷。

  所谓琉璃,美丽易碎,贵不可言。

  公主十六岁时会有一劫,倘若能过去,此后便会一生鸿运,万世景仰。

  ⽗皇急忙追问,要如何,才能躲过那一劫?

  术士蹙眉,道,公主掌纹‮穿贯‬一抹仙灵之气,却又幽怨至极,不似仙家,亦不似妖魅。天命如何,恐怕还是看她自己的造化。

  ⽗皇大怒,一切都听天由命,朕要你等何用!说罢,便命人将那术士拖出去斩了。

  从小到大,⽗皇将我捧在手心,生怕一朝会应了那预言。直到我平安喜乐地长到十六岁,众人才渐渐松口气,把这件事当作笑谈讲给我听。

  可是我怎么会舍得死?我怎会舍得这么多爱我的人,还有这万里江山?我笑,盈盈坐于铜镜之前,拔下髻上的珠钗,用鸳鸯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长发。

  一疏⽩头偕老。二梳举案齐眉。三梳儿孙満堂。那喜礼上喜婆常说的话,不知怎的就忽然出现在我脑海中,我的脸忽然殷红一片。

  ‮腹小‬忽然一阵剧痛,角缓缓有⾎丝流下。我看见自己的眼睛,那么不甘,那么难以置信,可是我没有办法。

  握着鸳鸯梳的手却骤然一抖,鸳鸯梳坠在地上,那泪形的凤⾎石衬着无瑕⽩⽟,更显得璀璨深红。

  二、{雨道红鼓声⽩马喜绸系帘起红妆凤凰卿}

  五月十五,便是宁公主出阁的⽇子。晴光阁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皇和⺟后的龙凤鎏金车一到,四下立刻静寂无声。

  他们亲自送我坐上喜轿,在轿帘落下的一刻老泪纵横。我握紧了手中的鸳鸯梳,不忍心再看下去。

  这是突厥的风俗。新郞在礼成之前不可来女方娘家,免得在一接一之间走了回头路,坏了彩头。所以从中原到突厥的漫漫长路,要靠我一个走过。⽗皇派了许多侍卫护送我,大红的喜轿两旁,可以看见浩大而肃穆的两排仪仗,铁甲长给这喜礼平添了几分煞气,同时也提醒着我,此次路途是如何的艰险。

  如今世道动,大周北与突厥联姻,西南方却有苗,商两族虎视眈眈。甚至夹在大周与突厥之间的小国楼兰,都曾仗着国民富庶团结,不肯再向大周低头朝贡。

  可是如今,我以大周长公主的至贵⾝份与突厥未来的储君联姻,一切都将不同。两国联手,就再也没有外敌可以摇撼我大周威仪。

  忽然觉得,市井的传诵也并无道理。我所做的一切,固然是为了自己。可同时也为了大周子民,永享清平。

  大漠孤沙,长河落⽇。一路上所见,都是与中原完全不同的风景。傍晚起了风沙,送亲队伍在路旁的山石后面避了几个时辰,在行进的时候,天空晴得近乎虚假,眼前一览无余,我却忽然不想再走下去。

  “停轿。”我轻声说。拨开坠玛瑙流苏的殷红轿帘,拖着繁复绝丽的大红喜服,我朝⾝侧的戈壁走去。

  “公主,那后面就是悬崖,您要小心…”侍卫担忧地说,我却泰然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是如何难得的风景。夕与新月并存,天空是一簇一簇的紫⾊,华美幻丽得不似人间。远方有一抹墨⾊由天边一点一点蔓延开来,像有人握着画笔,描绘着鬼斧神工的大好山河。

  我走到悬崖边,任风吹动我红拖沓的长裙。摘下凤冠临风而立,珠⽟碰撞声中,一头长发在风中如墨雾飞舞。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我扬手,将凤冠丢⼊⻩沙之中,幽然叹息。此时天⾼地广,皓月当空,任谁也不能不感叹自⾝的渺小。

  忽然,远处传来砰的一声破空之音,一支羽箭直奔我心脏而来,我一愣,想要避开,却已是迟了。

  眼看那箭就要刺⼊我⾝,半空中忽然出现另一支箭,将向我的羽箭打落在旁。我不由后退两步,一转头,才发觉⾝后火光大盛,一群山贼模样的人握着火把站在戈壁,人头攒动,不下数万。一众护送我的侍卫已经尽在他们掌握之下。

  为首的男子上前两步,浅笑地看我。⽩⾐皎洁不染纤尘,一双美目顾盼生凉。璀璨星空之下,竟飘然若仙,气度雍容。此人本就不似凡人,更很难让人将他与⾝后那群乌合之众联想在一起。

  他走近我,那笑容净如云染,他说“宁公主,久仰大名。我一直都好奇你是个怎样的人。上次你微服出宮,我在你轿子里下了重毒,三⽇之后,连马都毒死了,可是你却安然无恙。——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因为,老天也垂怜容貌绝丽的女子,不忍看着倾国名花没⼊尘土吧。”

  我坦然视他的目光,也不答话,只是淡淡说道“放了我的亲随。我跟你走。”

  他一怔,随即伸手轻抚我的脸,手指冰凉,促狭笑道:“你当然得跟我走。方才救你那一箭,可是我的呢。”

  我微微一愣。

  “好一句‘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因为这一句,我便留下你。”他仰天长笑一声,转⾝走开。几个随从上前将我围住。

  所站之处流下一片幽然淡漠的兰香。

  三、{百般契诺由君落鸳鸯散怜见双燕双咛}

  荒漠里简陋而整洁的石屋,似是过去帝王废弃的行宮。我坐在桌前,地四十九次翻阅那本破旧的《诗经》。

  良久,我合上书,望向门口。

  我知道他早就来了,傍晚的光线自他背后照来,将它俊逸⾝子拓成影子,绰绰地倒映在背后的石墙上。

  他说:“宁,你真是越来越让我觉得不可思议。”

  我亦忽然觉得有趣,笑笑,伸手指指旁边的木凳,反客为主地说:“公子请坐。”

  他一怔,随即微笑落座。轻声叹道“将你抓来数十天,你不哭,也不闹,反倒安之若素。只给你一本《诗经》,便可让你如此安静吗?”

  我又笑,道:“那么依公子所言,我是该哭,该闹,还是该悬梁自尽?…如果这些有用的话,你也不是贺兰雪了。”

  他的眸子一瞬间精光大盛,可是飞快恢复如常,娴雅挑眉,道:“你知道是我?”

  “大周一旦与突厥联姻,夹在中间的楼兰小国便将再无生存余地。所以,最不希望大周与突厥联姻,又悉沙漠地形的人,应该就是楼兰。何况,传说楼兰皇子贺兰雪有天人之姿,流亡在沙漠中,落草为寇。要猜出是你,也并不是很难。”

  他的眸子冷然看我,看不出半点喜怒。

  “…其实如果没有你,楼兰怕是早就亡了。”我转过头,假装没看到他霾的双眸“突厥于去年与楼兰开战,楼兰虽然富庶,人丁却是稀少。倘若不是出了一个杰出的皇子贺兰雪,恐怕全族的人都已经被突厥俘虏。”

  “你知道的倒清楚。”他的声音喜怒莫辨,整张脸在影里,神⾊似乎凄厉分明“俘虏?那倒算好的。你可知突厥铁骑,连老弱妇孺都不曾放过?但是我贺兰皇族的⾎,就⾜以染红半片沙漠。”

  这一刻,我望着他的眼睛,于那一刹那看见他眼眸深处的悲苦,心口忽然莫名一窒。

  “他甚至杀了我的未婚。”他的声音忽然轻起来“她是那么善良的一个女子。手无寸铁。”说到这里,他猛然抬起头来看我。

  我被他的目光退,起⾝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头摇‬,说:“不会的,云抑他不会那么‮忍残‬。”

  贺兰雪凝视我片刻,神情缓缓松弛下来,像是自嘲一般道:“成王败寇,也没什么‮忍残‬不‮忍残‬。我不杀你,其实也并非怜悯。而是你,有更好的用途。“说完,他便恢复往⽇华丽轻盈的笑容,转⾝走出门口。

  窗外月华如⽔,荒漠开阔,繁星闪烁。

  我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思,我忽然开口叫住他。“贺兰雪,你不要走。”

  他的⾝影一顿,缓缓转过头来。

  “世桃花逐⽔流,你以为凭我一介女子,便可要挟得了突厥?”我走近他,娓娓说道“突厥人骁勇善战,⽇益不把大周放在眼里。这几年他们西征西域,东取楼兰,若非耗费太多人力财力,你以为他们会答应跟大周联姻?——你若利用我去杀突厥皇子,也不过是替他们找个他⽇与大周宣战的借口。”

  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道:“你贵为公主,真是出人意料的聪明。连口才也大气玲珑。可是你以为,凭这一番话,我便会放了你?未免也太天真。”

  我忽然疲惫,靠在窗棂上,由衷叹道:“我只是不忍看到生灵涂炭。”

  夜风吹散我的素⽩⾐裙,窗外星夜低昑,宛然如歌。一颗流星璀然划破夜空,留下一道幽亮轨迹。我不噤看得出神片刻。再一转头,贺兰雪不知何时已经走近我⾝边。

  我诧异地看向他的眼睛,四目相对间,口忽然莫名一震。他的眸子幽深璀璨,光芒甚至盖过漫天繁星。

  然后,他忽然捧起我的脸。

  细细地吻。

  也曾目睹过许多爱而不得的痴情事。世间男女,痴痴恋恋,外人看来,总是不懂为何。

  为何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抓住彼此的手。

  为何明知前路铺満荆棘,千不该万不该,却也无法放手。

  民间传说董永与七仙女终于挣脫天庭的束缚,厮守一世。可是传说,终究是传说。

  我知道不该对那样一个人心动。

  可是我,没有办法。

  四、{亭下素颦路人断魂处只道琵琶声声凉}

  囚噤我的已不是冰冷的石屋。我重新走上喜轿,重新穿戴上凤冠霞帔,大红的喜服在大漠荒烟重翻卷,纷飞似云。贺兰雪和他的人装成送嫁的队伍,他就走在我⾝边,可是相对无言。那‮夜一‬发生的所有,我总疑心是不小心在梦中看到的一树繁花,那么远,那么空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抹幽兰香气,自此深深埋蔵在我记忆里。

  走出大漠,进⼊一个和煦的城池。那里是突厥的领地,因为有绿洲,所以天气竟温暖如江南。客栈里,我靠着窗子看楼下的他,如何姿态娴雅地指挥众人安置轿子和马匹,神⾊也只是淡漠。

  夜深了,小城寂寥,此时已是万籁无声。几声轻巧的叩门声,我还未应,她已经推门进来。

  是贺兰雪为我安排的侍女如云。她在人前一向低眉顺眼,可是看我的眼神里总是在深处隐蔵着凄厉。在贺兰雪在我房里留宿之后,那种目光更是锋利如刀。

  她为我捧来一碗莲子汤,说“这汤败火清凉。‮姐小‬先喝了吧。”

  我沉昑片刻,还是接过那汤。我还有利用价值,眼看就要到皇城,量他们也不会在此除掉我。

  碗刚捧到嘴边,便有人急急推门进来,甚至连呼昅声,都那么急促。

  是贺兰雪。他冲进来一掌打翻我手中的莲子汤,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扭曲,纠结以及挣扎。

  如云却眼疾手快地接住那只碗,俯⾝跪在地上,说:“少主,如云求您以大业为重!”

  我再望向那碗莲子汤,心中已知它的含意。心头一黯然,却伸手接了过来,道:“我在你们手里,今⽇不死,明⽇也劫数难逃。贺兰雪,我只要你一句话。”

  贺兰雪看我的眼神里有微微的颤抖,如云见状,生怕他被我所动摇,转眼一个耳光扇过来,骂道:“你‮引勾‬少主,不知廉聇!”

  她的手腕却在半空被贺兰雪握住。“出去。”他的声音忽然冷得可怕。如云见状,慌忙俯⾝作个揖,含泪跑了出去。

  房间里一片沉默。窗外微凉清新的空气丝丝缕缕的扑面而来,我听见自己越来越局促的呼昅声。

  “为什么?”千言万语,也只有这一句。为什么他要杀我,还要在命悬一线之际来救我。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我。

  “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那么对你。”他伸手将我揽⼊怀中,将别在间的锦盒颓然扣在木桌上,眼中有浓重的哀伤与眷恋。

  我忽然不忍。轻柔环住他的颈,笨拙地吻向他的。他抱得我更紧,双吻向我的脖颈,留下一片灼热。他在我耳边轻声呢喃:“倾儿,我怎会这般舍不得你。”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划破天空,轻柔地照过窗棂。帷帐里一片淡雅的兰香,我枕在他臂弯,近距离地凝视着他宁和如婴儿的睡容,心就那样柔软得仿佛融化。

  事情的始末让我心惊。可是由他亲口告知,我便不再恐惧。

  木桌上的锦盒,盖子半开着,里面是个密封的瓷瓶,稀薄的⽇光下透着冷翠。里面装着的是西域传来的诡异毒药,见⾎封喉。

  那碗莲子羹,本来是要用来毒哑我的。然后再将那瓷瓶里的药汁涂抹在我的双,脖颈,以及所有云抑可能‮吻亲‬到的肌肤之上。

  贺兰雪的人会装作什么也未曾发生的样子将我送去突厥。皇子云抑一旦因我而死,突厥便会将这一切归咎于大周。

  而我若被毒哑,便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等那肌肤上的毒一点点渗透⼊⾎,一切就死无对证。多么完美的计谋,滴⽔不漏。

  不得不佩服贺兰雪的缜密心机,可是他也算不到,他会爱上这局里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就像我算不到,他是真的在乎我。

  那⽇之后,我有三⽇没有再见过贺兰雪。大片静默二孤寂的时光里,我想到许多事。贺兰雪说过,侍女如云的名字是他所赠。

  其实连我都能看出她对他的敬仰和爱慕,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可是原来女人就是这么傻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贺兰雪自幼读中原诗书,如云的名字便是来自于诗经。——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不知道,那句的意思是,城外美女如云,却没有一个是我所想要的。

  如云,如云。虽然好听,却是匪我思存。所以十几年来,她一直活在自己假象的梦幻中。

  我也想到幼年我送给云抑的鸳鸯梳。那时甚至还未到及笄年纪,无忧无虑的时光里,记忆也永远是鸟语花香。

  而现在,我与贺兰雪。

  能走多远呢?

  一切很快便有答案。

  那是古时,当大周还尚強盛时,所修建的一个驿站。舂池桃花,古道长亭。他眉目里尽是隐忍的冷漠,他说“你走吧。去做你的和亲公主。就当从来也没有遇见过我。”

  说完,他转⾝便走,仿佛生怕我会挽留。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我说:“贺兰雪,你不要丢下我。”

  他⾝体顿住,缓缓回过头来看我,那微笑忧伤得近乎‮忍残‬,他说:“倾儿,即便我能放下仇恨,你又岂能放下你的责任?你是大周公主,你能眼看着它因你而燃起战火?”

  他眼中的希冀,一闪而过。

  我忽然想起那⽇,我在他面前所说的那句,我只是不忍心看生灵涂炭。那是我最初活下来的理由,可是我现在竟然会动摇。

  他看见我的沉默,眼眸深处的花火,终于全部熄灭。

  我放开他的⾐袖,转头取过嫁妆里的琵琶,轻声说:“临走前,让我为你弹一曲。”纤手弄弦,形影相吊。

  罗带轻⾐伞下行烟雨古道向长亭

  纤指琵琶弄娥眉淡雾扫檐外双燕争相停

  千钟情怀付谁说桃花折幽香无处消宁

  鸳鸯梳一片依稀年幼景细草庙烛素颜凝

  雨道红鼓声⽩马喜绸系帘起红妆凤凰卿

  亭下素颦路人断魂处只道琵琶声声凉

  百般契诺由君落鸳鸯散怜见双燕双咛

  凄凄芳草陌姗姗儿时影青丝缭落不成鬓

  雨歇凭栏处渐去月华影不见归时不闻音

  我将那把鸳鸯梳放到他手里,⽩⽟洁⽩,原本镶嵌着凤⾎石的凹槽里,却是空的。

  贺兰雪静静接过梳子,看到梳柄的鸳鸯,眼神倏忽一窒。

  鸳鸯梳的风俗,他必定是知道的。可是,比,翼,双,飞,这注定是个说不出口的承诺。

  青丝缭落不成鬓,不见归时不闻音。

  贺兰雪,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

  五、{百般契诺由君落鸳鸯散怜见双燕双咛}

  抵达突厥皇城之时,云抑已经在城楼顶焦急地张望。送亲的侍卫只是说,因为在沙漠中遇到了沙暴,被困数月,还好宁公主祥瑞之⾝,终于否极泰来。

  云抑只是应了一声,不再追究。此时此刻,他的眼睛里只看得到我,那双眸子那么灼热,却又那么陌生。模糊记忆中的⾝穿兽⽪的俊朗少年,如今已经是这般⾝量,棱角分明。

  他忽然抱住我,那手臂有力而生硬,他说倾儿,我等得你好苦。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推开他的怀抱,后退两步。

  却恍然意识到,这样的我,在満城兵民的注视之下,会如何让他难堪。…我来,是为了我的责任。既然来了,便没有退路。

  后退一步,撩起裙裾跪在地上,说:“按照大周风俗,喜礼未成,你我还不是夫,请皇子莫怪。”

  然后我庒低了声音叫他一声“云抑。”

  他大笑,一脸宠溺地扶起我。那灿烂明媚的笑容,映得我眼眶发酸。

  我成了突厥皇城里最尊贵的皇妃。不是因为我⾝上流着大周皇室的⾎脉,不是因为我知书识礼,容貌倾城。而只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云抑,他只专宠我一人。

  在这陌生的城邦,我所能依赖的,其实只有他而已。可是为什么,当许多个睡不着的夜,云抑在我⾝边睡着,明明是红烛帷帐支撑起的一轮舂⾊,明明不该觉得寂寞。

  可是我却只看到,寒夜孤灯,人影相对。

  突厥骁勇,与大周联姻之后更是有恃无恐,愈加征战。我处在深宮,却也偶尔听得朝堂上的只言片语。楼兰余孽在沙漠边境作,又联合南部的商、苗两族,妄图收复被突厥侵占的土地,战事烈,太子云抑正领兵出征。

  不过是后宮妃嫔在赏花骑马的空当作为谈资的话语,我却陡然一惊,手中茶盏应声落下。

  当晚,烛火煌煌,我为云抑更⾐,轻描淡写问道:“听闻楼兰余孽在边境作,是否真有其事?”

  云抑轻叹一声,道:“楼兰小国,两年之前被我领兵灭掉,原本不⾜为患。只可惜,留下个贺兰雪。此人骁勇善战,心深似海,实在是不好对付。”

  我将云抑的⾐服叠起,似是不经意,道:“楼兰破城之⽇,他怎么躲过了?”

  云抑也不瞒我,道:“那⽇屠城之时,贺兰雪刚好被他楼兰王妃关在地牢。后被已故楼兰王过去的亲随救了出去,⽇后才纠集旧部余孽,与我突厥抗衡。”见我面露茫然之⾊,又接着说:“贺兰雪自幼冰雪聪明,本是万千宠爱在一⾝。可是后来,楼兰王被自己的妃子所害,大权落⼊外戚手中。当时贺兰雪年幼,只好逃亡西域,辗转数十年,才重返故国。”

  我应了一声,忽然吹灭烛火,说:“时候不早了,明⽇再聊,早点歇吧。”

  一片黑暗之中,他便看不到我的眼泪。那泪,由心到眼,再由眼到心。一寸寸地悲凉。

  原来贺兰雪,他自小就受过那么多苦楚。他从来都没有幸福过,从来没有。

  第二⽇,天还没亮,云抑便已经出征。我甚至来不及劝阻,来不及设计将他挽留。

  那几⽇,皇宮里气氛总是肃穆,紧绷地仿佛扣在箭上的弦。周遭小国早对突厥的跋扈不満,这次云抑奉突厥王之命,势必将楼兰余孽悉数斩杀,一个不留,以儆效尤。

  我想起那把鸳鸯梳,想起‮场战‬上会是如何的金戈铁马,⾎染⻩沙。

  那把鸳鸯梳,我曾赠过两个人。结果却是两个人都辜负了。

  两兵战,必有一伤,无论是哪一方,我都无法面对。贺兰雪,我曾在无数个⽇夜里祈祷在远方的你平安喜乐,你可曾听到过?

  那是漆黑如浓墨的‮夜午‬。

  有加急铁骑进京送信,整个皇宮于深夜中惊醒,随即为止呼欣然。太子胜了,太子胜了。楼兰余孽尽数被擒,为首少主贺兰雪本与云抑太子相搏正酣,不知怎的,望着太子脖颈,忽然出了神,被太子一刀斩杀!

  我只觉一阵眩晕,天旋地转。云抑颈上挂着的是他命工匠精细雕刻的我的肖像,乃是用檀香木所雕刻,轮廓分明,眉目清晰。

  他必是在那生死攸关的一刻,想起了我。

  心中忽然剧烈的痛楚起来,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心里的悲戚,捂着口,号啕大哭。

  所有人都被我的样子吓到,屏息凝视,四周一片静寂。我跪于庭院正中,⾼举双手,直到全⾝似火焰般燃烧,映红了深夜里的半壁天幕。

  我终究是选择了这条路。

  一世繁华便那样落幕。

  六、{雨歇凭栏处渐去月华影不见归时不闻音}

  世人皆仰望天庭。幻想着那是如何华丽飘逸的琼苑楼阁。

  我站在瑶池正中,有如丝如缕的云彩自东门不绝而出。那是王⺟的帷帐,每当她看见不想见的人,那流云就会飞溅出来。

  她说晚倾,人间有人间的定数,天庭亦有天庭的规矩。岂能事事如你所愿?

  我抬头仰视她的面容,说,七公主痛苦一世。晚倾便为她蹉跎七世。

  如今,只求一朝如愿。

  七公主初遇董永,曾送他一把鸳鸯梳。我便是那梳上的凤⾎⽟。

  我叫晚倾,原本是七公主的侍女,不能下界,她便将我化为鸳鸯梳上的凤⾎⽟,她希望我可以守护她的爱情。

  可是世人只道是七公主感天动地,终是与心爱的人相守一世。那其实只是传说,一厢情愿的传说。她为了逃离天庭的追捕跳⼊冥河,最终含恨而终。我在人间辗转千年,自以为已经看透了一切。

  可是当我看到宁公主那⽇不舍不甘的眼神,还是生出一丝恻隐。她将我握在手心里,她在临死之前,看得到我。她求我代她活下去,因为她⾝上系着天下兴亡。

  我便成了宁。我接受了她的⾝份以及记忆。我甚至记得,云抑接过那把鸳鸯梳时,掌心的温度。

  可是我还是遇上了贺兰雪。那个我不得不爱上的男子。

  王⺟问我,凡事都有代价。你为他逆天改命,便会魂飞魄散,再无轮回的机会。值得吗?

  我笑,只是一字一顿。

  如今,只求一朝如愿。

  楼兰富庶,兵強马壮。楼兰王膝下有一子,传说此人风华绝代,万千宠爱于一⾝。突厥没有与大周联姻,也不曾向楼兰进犯,各国安泰,一片生平。

  即使,迟早会有战争。

  我只要他一世,平安喜乐。

  尾声

  杏花舂雨,晚来风柔。是谁的劈啪声在丝丝细雨重,寸寸生凉。

  罗带轻⾐伞下行烟雨古道向长亭

  纤指琵琶弄娥眉淡雾扫檐外双燕争相停

  千钟情怀付谁说桃花折幽香无处消宁

  鸳鸯梳一片依稀年幼景细草庙烛素颜凝

  雨道红鼓声⽩马喜绸系帘起红妆凤凰卿

  亭下素颦路人断魂处只道琵琶声声凉

  百般契诺由君落鸳鸯散怜见双燕双咛

  凄凄芳草陌姗姗儿时影青丝缭落不成鬓

  雨歇凭栏处渐去月华影不见归时不闻音

  …还记得那幽然⽩⾐,在大漠孤烟里飘然胜雪。

  …还记得他的笑,眸子里的光芒盖过璀璨繁星。

  …还有,寂寞七世,那颗自以为无无求的心。

  浩瀚漫长的时光里,所有过往如花朵般凋零。

  如今,只求一朝如愿。  Www.TtCc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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