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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云海争奇记 作者:还珠楼主 | 书号:40995 时间:2017/9/18 字数:60306 |
上一章 丑惊途中 良安暴除 官清刺莽伏 阱密机深 回七第 下一章 ( → ) | |
舜民等下人走出,悄问这次弃官经过,才知尧民因公开罪督抚,以前京中朝贵,得罪的又多,內外排挤,几乎受人中伤。虽经幕中好友设法弥![]() ![]() ![]() ![]() 好在你已回家,早晚可见,不必忙在一时,可明早菗空来见一面,等苇村回杭之后再行常聚畅谈好了。”舜民只得罢了。苇村与尧民兄弟虽是戚好关心,但知尧民得罪⼊多,事关紧要,恐他兄弟久别重逢,或有背人的话,略叙寒温,便推看桌上书画,走过一旁。 尧民兄弟为人周到,恐他多疑,又知他嘴敞心直,除了凡句机密的话把声音放低略说大概外,余者都是寻常谈话,故使闻之。等话说完,下人开上点心,苇村走过,舜民重又补叙前事,只隐起途中遇盗、异人相助一节。舜民乘便,又进去拜见了一会嫂子。 苇村听出事情已完,当是想念兄弟,故作惊人之事,深以尧民此次急流勇退、早⽇归田为然。跟着魏良夫、钱新民来见,宾主五人一同畅叙。尧民作內外官多年,饮食也甚考究,彼此谈宴甚乐。虞 ![]() ![]() ![]() ![]() ![]() 舜民到家,经虞 ![]() ![]() 原来魏良夫虽是个不第秀才,但是学问渊博,多才多艺,刑名钱⾕之学均所擅长,智计尤为过人,因为屡试不第,家况清寒,不得已幕游在外,频年流转,始终不曾遇到一个识货的好东家。先经朋友引荐,在前任闽桌署內当幕宾。东家是个识字无多的贵胃,官由爱缘奔走而来,每⽇只知巴结上司当道、酒食征逐,公事都 ![]() ![]() 正过着清闲岁月,东家忽为亲信恶幕所误,贪了一笔大赃。御史风闻⼊奏,朝廷震怒,派员密查。仗着京中显要多半世 ![]() 良夫终觉就此丢下一走,问心不过,行时盘算了一阵,写下两封信,一封道谢,一封隐去姓名 ![]() 良夫信上以后,当⽇搬出衙署,寻了福州城外一个素识的庙宇清泉寺注下,打算侍过两夭,买点土物,行即起⾝,回转浙江原籍家中看望一下,再打出门主意。不料那年福建大暑,时方初夏,天便奇热,常下大雨, ![]() ![]() ![]() ![]() 可是寺在附廓山中,山名雪峰,寺址幽僻,没有香火,寺僧寒栖,只带三个徒弟,种着几亩山田果树,勉強够用,也颇清苦。长此下去终非了局,如何还有还乡的旅费、心中焦的,去到城里一打听,东家只是丢官,没有闯出大祸,现时业已进京。几个估量可以通融的寻常朋友,事有凑巧,就在这将近三月的光景,全都风流云散。只打听出原荐主升了陕西藩台,一则路远,二则也不是个识货的主人,上次转荐,虽因自己⽔土不服,一半也是受他左右排挤,借此推出门去,怎好往投,闷闷回到寺中,越想越烦,加上跑这一天中了点暑,连急带受热,三次又复病倒。尚幸没有前两次重,人能起能坐罢了。 这⽇午后下了一场大雨,山中气候比较清凉,方觉⾝于略微松快。寺僧寒栖进房看望,劝他趁着雨后新凉,到山门外游散片时,免得老在房中枯坐,闷出病来。良夫不便拂良友好意,随同信步走出。到了寺门外面,一看寒栖已命徒弟将左近崖坡上的一座山亭打扫⼲净,铺下一张凉席,两个蒲团,端上一大盆隔夜浸⼊井泉的瓜果,更恐良夫病后不喜生冷,又命徒弟在亭外坡石上升了个红泥风炉,用松柴烧好一壶新泉,准备烹那新近从武夷带回的新茶。 夕 ![]() ![]() ![]() ![]() ![]() ![]() ![]() 寒栖笑道:“荒山冷寺,素无香火。这人不是问路,便是投宿借斋。庙中还有两个徒儿,自会酬对。我们只管品茗看山,不必理他。” 良夫方要说这人恐是前站,后面必还跟有他的主人。话未出口,便见山角小径上又走来两人,前行的是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虽也穿着常服,神情动作俱都不俗,一望而知,是个微服出游的达官显宦。随后那人⾝材稍瘦,年纪较轻,像是前行老者的幕宾。各自低着个头提了两襟,脚找⼲处,向庙前走去。⾝后不远随定两个乡民,用扁担和⾐服裹抬着一人,周⾝泥⽔淋漓,像是烂泥沟里刚捞起的神气。良夫便对寒栖道:“我说后面还有主人不是、你看你的事情来了。照我眼力,那老者定是城里的现任官府,出游遇雨。 后面抬的那⼊想是失⾜坠⼊泥沟受伤,就近抬到庙中歇脚,讨些饮食。你想躲开,由徒弟们接待,恐还不行呢。”寒栖也觉所料甚是,刚把眉头一皱,还未答话,先那长随已从庙中当先跑出,见了老者,抢步向前,打了一千,垂手禀道:“回老爷的话,这庙里只有两个小和尚在家,说他师⽗已陪一个姓魏的俗家朋友往前山看晚景去了;师⽗脾气古怪,向来不应酬客人,这庙也素无香火,他倒能作点主。请老爷示下。”说时,小和尚也从庙內走出,见了来人,合掌行了僧礼。老者闻言,便对那小和尚笑道:“我们闲游遇雨,路救一人。这里离城市太远,想借你庙少歇一会,用些茶⽔,借一块板,抬他进城养息,走时给你香资。既是你能当家,不必再喊你师⽗回来了。”小和尚合掌恭⾝道:“小庙素无香火,救人是我佛门应做之事,请将人抬进去吧。” 良夫见来人似个贵官,说话和气,全无一点俗吏威势,甚是心许。正在留神观听,那长随猛一抬头,悄向老者禀道:“和尚就在对面山坡上,也不下来接待。”老者瞪了他一眼,意似不许多说。来人除长随外都站坡下,背向山亭,本没看见亭內有人,长随这一说,被同行中年人听去,回⾝抬头来看,两下相隔本只三四丈远近,这一看,正与良夫彼此目光相对,互把面容看清,不噤同时“哎呀”一声,一个由亭內跑下,一个觅路上山,彼此握手相视,喜出望外,哈哈大笑,各道“幸会”不置。原来老者便是新任桌司虞尧民,同行中年人便是他聘的名幕钱新民,与良夫原是十年前的旧 ![]() 二人见后,连忙一同下坡,见了尧民,同去庙中落座。尧民道了倾慕,俱甚 ![]() ![]() ![]() ![]() 张福说:“刚喝了一碗糖汤,粥就煮好,等⾐服烘⼲,便借门板抬走,只一到前面镇上,便有藤轿好雇了。”尧民道:“我看此人不过刚有转机,轿子如何坐得!还是门板平抬稳当。少时途中雇上轿子,张福可向人家借匹快马,赶在前头,将医生请到公馆等候好了。”说罢,又往病人榻前看了看,才一同走出,回到前面。寒栖己命徒弟下了三碗素面上来。三人且吃且谈,良夫问起救人经过。 原来尧民也是一个烟霞瘤癖,最喜微服出游,选胜登临,就便寻求民隐。为了常时出门,家眷不住衙门,另外订有一处公馆。到任以来,天气奇热,一直没出过门,这⽇原因长乐县出了一桩要案,有⼊上控,事主是个福州大绅士,家住鼓山附近,便和新民商量,借着游山为名,天才亮便趁早凉走出,先到鼓山探间了一回,找个镇市吃了一顿午饭。福州富庶之区,二人穿着并不华贵,又是初出访事,倒也无人看出。饭后打算回去,一看⾚⽇当空,离城又远,新民偶然谈起雪峰之胜,尧民不觉心动,贾勇说道: “回城更热,这里虽热还有榕荫之下的野风可吹、野景可看,索 ![]() 新民恐他年老不胜暑热,从旁劝阻,就要去也等⽇⾊偏西再去。尧民笑道:“茶馆酒肆之中来往多是市侩,看见他们,先添了好些热气。下午再往,到时已近⻩昏,无可留连。 此时前去,虽冒点热,但是越往后越凉快,到了那里正好时候。你看那边夹道都是榕柳,坐轿倒热,我们由树荫之下绕向前去,有你这位雅人同行谈话,决不显热,不信你就试试看。真要中暑,张福还带有上好救急瘀药呢。老夫久惯这种生涯,少时趁着晚凉步月而归,才知此游之乐呢。” 新民強他不过,只得应了。主仆三人路上向人打听,知道后山有一庙宇,风景不恶。 原意就打算往寻寺僧谈谈,还未行抵山脚,便遇倾盆大雨,主仆三⼊,就张福带着一把 ![]() ![]() ![]() ![]() ![]() ![]() ![]() 三人正要顺路寻去,忽见塘中⽔草响动,先还以为⽔蛇之类,定睛一”看,新民眼快,首喊:“人在塘里,张福快些拉他上来!”张福用伞柄俯⾝拨草一看,果是一个⾝材短小的中年人,全⾝浸在⽔泥里面,想是口喊不出,知道有人救他,频频手⾜ ![]() ![]() ![]() ![]() ![]() 正刮之间,瞥见那人口袋內有一封书信,虽然被⽔浸透,上面字迹仍可辨认。心想此人形迹可疑,恐他如此暑热急行,或者有什么紧要之事,顺手递与新民,轻轻撕去信封揭开一看,不噤大惊。原来那书信只是寥寥几行字,文既简古,书法更佳,大意说那人是接信人的救星,一到便可转危为安,还有两句隐语不知何解;称那人做星叔;信封上只“拜乞赐 ![]() ![]() ![]() 新民说罢前事,又将那封信取出与良夫看。良夫见那信纸信封俱甚精雅,写作两佳,虽然被⽔浸过,因新民也是个名幕,揭贴挖补等手法均所檀长,再加天晴了好一会,纸已逐渐⼲透,除信封粘口⽔融,裂开数片外,信纸字迹依然完好。那隐语写在信的后边,乃“良冶莫致,前略未期,奈何”十个字,像是要找铁工铸什么器械,语气却又发愁难找好手,以致前此策略难于成功。一件铁器,何以看得如此重大,经时许久,竟会找不出一个好铁匠?又觉不似。三人俱觉别有深意在內,当时想它不出。一会,张福来报,那人二次服药之后,又给他喂了一些稀饭,神志业已渐清,只不爱理人,问话不答。适才⾐服烤于,给他更换,他见钱物俱在,只没了那封信,嘴⽪动了动,似想问话,又止住没说出来。临出门时,忽问:“将才进房看我的是现任官府么?”小的把老爷和钱师爷的官衔和姓名跟他说了,他也没托小的代他道谢,只说了句“难得”便把眼睛闭上,说话好似两湖一带口音,并请示行止。尧民见天已渐⼊⻩昏,忙着进城延医,因见寒栖不俗,又是良夫的好居停,特写了五十两银子的香资,明⽇着人送来,并约定秋凉后常去公馆谈谈,彼此结一方外之 ![]() 良夫早经新民代东家致意延聘⼊幕,宾主均非庸流,用不着什么过节礼数。尧民更是爱才若渴,心仪已久,当时便请同行,良夫穷途之中得此贤主,自是⾼兴,又急于想知尧民所救异人来历,当时应诺。因是热天,无须多带行李,略带两三⾝换洗⾐服,便即起⾝。病人始终闭目下发一言,仍由原来二乡民借了庙中一块木板抬送。寒栖及门徒送出里许,方始与良夫殷殷握别而去。 时已⻩昏,晚烟四起,瞑⾊ ![]() ![]() ![]() ![]() 尧民回上房时,天已三更过去,正拟顺便前往探看,刚一走进花园內,便见一个服侍病人的小厮如飞跑来。喝住一问,说病人二更时忽把两小厮唤至榻前,说:“我病已好了大半,现要关门熄灯安歇,你们自去歇息,明早再和你们主人相见,夜来不要进房惊扰。可到前面告知张管家,如有⼊来探看,可代婉谢回去。”那两小厮一名侍琴,一名侍棋,年只十五六岁,人均机灵,见来客虽非素识,主人却那般看重,侍应甚是留心,当时答应退出,只在左近园中乘凉,因防病人夜间呼唤,并未离开。算什半夜里不会来人探看,乐得偷懒,也未往前面送信。三更过后,见天上风起云升,星月尽掩,侍琴想起病人房內后窗未关,恐少时风雨,天气转凉,受了感冒。绕到屋后关窗时,探头往里一看,屋里灯已熄灭,暗影中,好似⽩珠罗纱帐內并没有人。先还以为屋中大黑,没有看清,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屋里挂的字画吹的沙沙梆梆 ![]() ![]() 二人大惊,侍棋守在那里,侍琴赶往前面报信,正遇尧民走来,听他说完,忙命侍琴去请新民,快到花园相见。 这时天上密云未雨,雷声殷殷,电闪似金蛇一般在天边 ![]() 新民接过一看,那信先被风吹落,经侍棋在 ![]() 尧民命将前书取出比看,新民因那信已⼲,恐东家索看,到家更⾐之前,仍放在⾐袋內。闻言伸手去摸,业已化为鸟有。猛想起适才暗中行路,似有一黑影擦肩而过,定被那病人取去无疑,便和尧民说了。知是飞行绝迹的异人,书上语气真诚,不落寻常感恩图报俗套。看他受人之托,从数千里外冒暑长征,锐⾝急难,几于葬⾝壑沟,刚得重生,又复力疾赴难,生死不渝,这等⾼风侠行,毅力诚心,尤为难能可贵。二人谈起,俱甚敬佩。算计他必要重来,便嘱二童不许向外张扬,明;刁对人只说病人半夜里病愈,与老爷见面,说家在近处,⾝有要事,必须回去,改⽇再来畅聚,已然辞别。嘱咐停当,分别回房安歇。第二⽇重设延宾之宴,聘请良夫人衙,与新民共办笔墨。尧民世族科甲,又是行家,几天过去,便看出良夫的真才实学,越发看重,相待甚优。良夫穷途知己,感恩图报,尽心襄助,自不必说。尧民幕中有了这样好手,官声益发大著,起初总以为所救异人不久必来,谁知光 ![]() 尧民为人方正清廉,疾恶如仇,京中当道,本就得罪很多,偏生这年新任闽抚出⾝纨绔,人极糊涂,却好武勇,院衙养着不少教师护院,什么样人都有,常在外面狐假虎威,鱼⾁良善。这样上司,尧民哪里看得起他!遇见有⼊滋事,立即执法以绳,不少宽假。闽侯县令⻩应琼恰是尧民年侄门生,少年风骨,守正不阿,秉承老年伯的意旨,决不留情,一味公事公办。闽抚不懂公事,幕中都是一些清客蔑片之流,只一护短,便栽跟斗。想拿首县出气,只拿不着人家错处,又有尧民为作护符。还算藩司是个好好先生,与双方一是友谊,一是世 ![]() 正在无可奈何之际,忽然有人带来一个幕宾,是个好猾小人,到不几天便给东家出主意,一面专人进京贿托当道,找两个奔走权门的御史,风闻⼊奏,参劾尧民、应琼。 一面又买串刁民,上控闽、长两县,命手下武师夜人人家,做出贼证,教官府审间不清,他却据以撤⾰查办。准备万一参不动尧民,先去掉他的爪牙。容到此计不成,索 ![]() ![]() ![]() 尧民年来官情原本淡泊,复经良夫、新民力劝,决计洁⾝全躯而退,辞官归隐,只不愿连累⻩应璩和长乐县两个门生属吏。三人彻夜 ![]() 言官参奏尧民未成,反得了一点小处分。闽、长两县一面告病,一面竭力提防,总算化险为夷,平安卸任,不敢在省里停留,各自设法另行谋⼲去了。风波平息,尧民辞章早到京里。那些仇家没参得动他,仇恨越深,正打算示意闽、浙督抚联衔参奏,闽抚更是不肯甘休,难得他自肯知难告退,自是称心,圣眷只管优隆,终为权好所惑,准了奏折,原品休致。 尧民存着戒心,退志坚决,发奏折时公馆未退,家眷悄悄先行,跟着起运书籍行李。 等新任到来 ![]() 谁知闽抚所延恶贼也颇机警。起初行刺原为闽抚忿极相拼,及见人已辞官,省里行刺难免要担处分,路上便可推之盗贼。好在院衙內这类充刺客的人物又有的是,又见上次陷害尧民,对方好似未卜先知,应付裕如,越发加了小心。一面改变方略,一面暗命心腹不分晓夜窥伺行踪。尧民这里刚走,闽抚早得了报告,立派两拨谋勇兼全、与沿途绿林中人通声气的刺客尾随下来。 尧民等三人,因闽、浙 ![]() ![]() 三人⼊內坐定,先要了一碟⾁松、一碟红糟鳗鱼、一碟烩鲜虾、一碟凉拌珍珠笋、一斤竹叶青,先饮了一阵酒。良夫在闽较久,归他想菜,又要了炒鲜虾仁、糖炒⽩鲜、虾于笋片、扁食燕⽪、红烧鱼⽪、银肺汤六样。尧民嫌少,叫堂信再报拿手的菜,堂倌刚报了两吃琵琶虾和芙蓉 ![]() 一个答道:“你这是多余, ![]() ![]() 良夫闻听,首先心动,忙和尧民一使眼⾊,音放低,把学来的闽语告知堂倌:“不必报了,只捡好的拿来就是。 一面起⾝,由帘 ![]() ![]() 另一人也是个梢长大汉,只比⿇子⾝材瘦些,背向雅座,看不见脸。时虽深秋,南方地暖,二人都把长⾐脫去,⾝上只穿着一⾝夹袄 ![]() ![]() ![]() ![]() 见二人已在狼呑虎咽,大吃大喝,不再说话。又见堂倌端了适要的菜快进房来,忙即归座,等堂倌放菜去后悄悄告知尧民,新民。二人本也听出有异,心却镇定,便商量脫险之策。新民先主张乘刺客走 ![]() “不妥。刺客不只外边这两个,他们认得我们,我们却不认得他们。一则敌暗我明,二则敌人罗网周密,我们俱是文人,不但手无缚 ![]() 终归不是万全之策。” 尧民拈髯微笑道:“二位老弟快吃罢,酒菜都快凉了。事缓则圆,死生有命。自问生平并无隐匿,或者不致遭人凶杀。此中只宜饮酒,何必为此鼠类败人清兴?有话少时再商量。来来来,大家同⼲这一杯。”新民听他语声颇⾼,恐被外面刺客听去,大吃一惊,连忙劝止,手按帘隙外视,那二人正在赌酒豪饮,似未听见。方想说险,见良夫面有笑容,也和尧民一样,不以为意。心中奇怪,因良夫也在劝酒,料有佳谋,不便再问。 三人酒量都好,这酒添了一斤又一斤。容到尽酣,饭座都散,换了一堂的茶客,两个刺客也早吃完走去。三人各吃了一碗煮米粉,会账回去。 路上留神查看,街市甚是热闹,来往行人都以上著为多,没见一个异言异服的北方人。估量刺客,定照所说,往前途赶去。当下回到客店,张福开了房门,泡上香茶,重又谈起前事。尧民先道:“二位老弟,我觉得祸福命中注定,这不是躲的事。”良夫也道:“此言对极,与其⽩受颠连辛苦仍落贼手,还不如从从容容,到了仙霞关再打主意的好呢。”新民只当二人适才那么从容谈笑,有什么⾼明主意,一听还是得过且过、听天由命的办法,不觉失声惊道:“这如何行!对头处心积虑,埋伏重重,还 ![]() 不趁此时早打主意,朝他相反的路改道,怎还寻上门去送死呢?”良夫道:“事已至此,我们都是文人,敌人陷阱周密,绕道既属徒劳,回走更糟。我向来不肯做那⽩费心力于事无补的事。除了临机应变,到时想法,哪还有什么好主意呢?”新民道:“延平府顾庭礼,东翁旧属,人也精明強于,手下还有几个办案的好手。前在省城,他还着人打听东翁何时起⾝,准备郊 ![]() 良夫还未开口,尧民先自头摇道:“顾庭礼人极势利圆滑,居官又贪。我曾两次要参劾他,都吃藩台再三求说,勉強忍住,心中保不记恨?他明知我向例不愿受地方属官供张接送,何况又是告老闲⾝。他不遣人致间,我过时或者还不甚隐讳,这一来我更要轻车简从,微服过境了。他最爱烧冷灶,喜应酬,并不惜费,乃是惟恐得罪我那对头,一方又防我将来再起,特地想出这两面圆全之策,对我暗示亲敬礼重,对闽抚又可表示体贴宪意,不理睬我。这全是他的手腕权变,哪有什么真心!我对他素来厌恶,怎可急难相投呢?”良夫也说:“抚衙所养武师颇有能手,寻常捕快决不能敌。他们又奉有闽抚密令,公私两面俱占便宜,到时只消略露来头,便可倒戈相向。如用他们,不但无益,而且有害。这事并非全无解救,不过有点行险侥幸,敌人也未必便没胜算,令人不能无忧罢了。适才我已仔细想过,我们如若但然前行,不使敌人知道好谋怈露,行刺之地必出省境以外,不会在仙霞关这一面。是好是坏,到了关所总可看出一点迹兆。即或事出预料,危机紧迫,过关以后都是山路,昔年畅游武夷仙霞诸山,那一带地理甚 ![]() ![]() 尧民人极达观,初遇刺客也颇吃惊,继而一想,敌人罗网周密,逃避甚难,不由犯了书呆子的脾气,心想“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该死不得活,该活不会死,又见良夫沉昑微笑,神⾊自若,知他机智绝伦,必不坐听仇人宰割。平⽇自负养气功深,怎的事未临头,先就心慌手 ![]() ![]() 当时无话,各自睡了一个中觉,醒来天气还早。良夫说那酒楼菜味颇好,提议先往江边闲步一回,走得乏了,如见时候还早。先去江楼品茗,也不限定要什么雅座,只择那临江的桌子坐下,择那好茶泡上三碗,品茗望江,磨到⻩昏,照⼲间的样畅饮 ![]() ![]() 良夫知他人极热肠,只是有些小 ![]() ![]() 新民闻言,方始如梦初觉,越想前事越觉有理,当时宽心大放,喜形于⾊。正要答话,恰值尧民更⾐走出,见二人低声笑语,便问:“二位老弟台,有什么开心之事,怎倒避起我这老大哥来?”新民没有良夫沉静,忙凑近⾝去,把良夫所料之言一说。尧民想了一想,慨然答道:“豺狼当道,安问狐狸!老夫有命在天,自问生平尚信得过,区区鼠贼未必便能伤我,倒是这位异人义侠于云,倾心已久,只惜他神龙见首,行踪飘倏,一别之后,望渴至今。倘借鼠贼一击之功,得与此君良晤,结为肝胆之 ![]() 三人说笑了几句,一同起⾝。张福唤来店家,把房门上锁,先往江楼占座去讫。四人出了店门,先到汪边,沿江闲游。只见江流浩浩,波深浪急,因是地当闽江上游,浦城、崇安、宁化、邵武等地山重⽔复,支流甚多,连同清溪、文川诸⽔汇流而来,⽔势深洪,既清且 ![]() ![]() ![]() 时正下午,临江人家妇女多半在岸侧沙滩上洗⾐淘米。闽中妇女秀丽,又因地暖天热,只有盛热,没有酷寒,中下等人家常年光脚,所事一完,就便伸进江⽔中去洗濯,蝉鬓乌云,⽩⾜如霜,衬上一副俏生生的⾝材,夕 ![]() ![]() ![]() 张福从小就随尧民当书童,精⼲勤谨,最得主人信任,一直带在⾝旁,未曾离过尧民。见他主人未到,自己先就菗空饮用,错了规矩,好生不快。本要呵责,继一想⽇里没有命他随出,也许在店中不曾吃饭,多年旧仆,颇多劳苦,平⽇重话都不肯说,何必当人前使之难堪?也就罢了。坐定之后;堂倌泡上茶来,尧民他酒量饭量都好,吃了许多酒菜。吃完,老爷还未来,又泡了好茶,神气似非等老爷见面不可。只再三访问他的姓名,却不肯说。刚想天已不早,老爷快来:准可见上。他忽然起⾝,指着那旁茶座上两个说广东话的客人,说有两个小⻩鼠狼,想在去浦城的路上咬他,他该他们一顿饭钱,不能露面。叫张福隔帘 ![]() 二人一听,泥中人果然出现,不由惊喜 ![]() ![]() ![]() ![]() 这一一来三人愁云尽扫,宽心大放,酒落 ![]() ![]() 刚要询问,良夫已先开口问道:“张福你占这间雅座,刚才有 ![]() 张福应道:“是。适才老爷和二位师爷,在楼下走过不久,楼上茶客便渐渐坐満,连一个闲位于都没有。隔了一会,忽然跑进一人。张福一看,正是上年老爷在山沟里救起来的那位老爷。他说老爷和二位师爷在下流⻩鱼矾江边闲坐看江,无心相遇,约他一同到这楼上吃便饭。他因昨晚今早,来回来去,在延平府官道上…”说到这里,话便呑吐,似有疑难。良夫命他不论什么照实说出,不要遗漏一字。 张福接着又道:“他说:‘我在这条路上引逗一只心爱的⻩鼠狼,只顾玩,忘了吃饭,这时候饿急了。你老爷 ![]() ![]() 心里又想老爷正我他,不管所说遇见的话是真是假,好在老爷一会就来。恐他和上次一样忽然溜走,他又再三 ![]() ![]() 他也非成心请客,不过恐我们三个手无缚 ![]() ![]() “老弟真个心细如发,断得一点不差。照你看,明早我们怎么走呢?”良夫道:“当然仍乘本地藤轿,装着无事的好。大已不早,大家睡吧。” 三人随即分别安歇,未明起 ![]() 张福禀道:“来人共是三轿四马。都是寻常商家打扮。不过骑马的有两个,都是年轻壮汉,马鞍上好似都带有一两件家伙,行动轻快,又像是保暗镖的武师。两广商因在酒楼上见过,看神情也不显什么忧急,內中一乘轿子,里面睡倒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说是途中生病,一直抬进院內歇下。小孩仍睡里面,并不下来。那两壮汉各在左近板凳上落座,要茶点心歇息,眼望小孩,却不过去。行李箱于不多,都在另外两轿两马上绑好,另有同来一人看守。现在广客向众说,途中遇见旧友,自己不饿,大家各自饮食,以便少时赶路,现时随在门外客堂候见。”良夫听罢便向尧民、新民耳语了几句,故意⾼声改用闽语说道:“是⻩、李二位老板么,快请快请。”张福会意,忙即走出,将二客引进,跟着走向门外,将店伙鬼混几句支开,装着闲立,以防呼唤不提。 来客人室,回顾无⼊,便要跪行大礼。良夫忙一把拉住,悄声说道:“这里不便。 彼此都在患难之中,前途难知,无多耽搁,快请坐下说话要紧。”⻩、李二人看出主人神⾊泰然,似有定算,才放了点心,立时应诺,仍向三人各请了一个安。良夫忙把他们引至 ![]() ⻩学文见良夫明慡简深,自知经商虽是好手,谈吐却差,便推同来的李锦章代述了个大概。 原来⻩学文、李锦章都是粤中富商,⻩学文更是侨商中的巨擘,从小就做着海客生意,南洋各岛都有他的买卖,富甲全省,人也慷慨豪慡,没有市侩习气,因是起家孤寒,习于勤苦,中年虽成了巨富,依旧不惯安逸,喜以跋涉为乐。每从外地回家,待不两月,便觉心烦体躁,闷郁不安。只一打点出门,立时精神百倍,在拥有好的园林第宅,在家安享的⽇子绝少,不是飘洋贸易,查看那些海外的商业,便是往省內外各地分号查看经营,就便也做上两票生意。仗着资本雄厚,财星照命,无往不利,益发⾼兴,引以为乐。 这次也因海外归来,在家待了两月,闲得没事可做,正想不定到哪里去好。恰巧儿女亲家李锦章要往苏、杭两省开设洋广货店,同时又听说有两王公贵人往杭州游湖,出重价大买珍珠珊瑚等贵重物品。两亲家见面一商量,频年海外经商,家财积至千万,连西湖这样名胜地方都未去过,未免缺点。于是相约同行,另外带了一小箱珍贵珠宝,就便做点生意。闽、浙两省只是繁盛的要区,均有⻩家分号。依了李锦章,本打算劝他走号信,以便沿站都有人招呼伺应,⻩学文却说:“我奔走半生,除了飘洋运载大宗货物,向例只带一两名健仆,自往自来,从不喜摆大财东的架子。我两人名望都大,內地不常走,不比海外和近省各地,这一来反倒招摇。带的东西不多,此行又以游玩和查看商情为主,不如轻车简从,悄悄一走,既可省事,又免去许多无谓应酬。”当下除二人和⻩学文带往杭州分号去生学意的一个年幼堂侄外,只聘请了两名保暗镖的 ![]() 先到福州,往两家分号看了看,遂往由闽⼊浙的官道进发。这一耽搁几天,恰巧赶上与尧民先后脚起⾝。再加上在省城时,因听说闽抚出⾝纨绔,也喜搜罗珍奇,分号铺掌柜为了讨好东家,曾把那些红货送往抚院求售。闽抚因嫌价贵,仅买了两件西洋精巧珍玩和一串精圆珍珠,别的仍 ![]() ![]() ![]() ![]() ![]() ⻩、李二人做梦也未想到会在抚院衙中露了⽩,先还自作聪明,把那口红货小箱子假作换洗⾐服用具的随⾝便箱, ![]() ![]() 走上酒楼一看,地方不大,楼上下共只十几张桌子,业已坐満。适见瘦人也在这时前一脚先到,正叫堂倌给匀座位。二人随在⾝后,还未及唤人。堂倌见瘦人⾐着朴素,其貌不扬,又是外乡人,本不想巴结,已回了“没有”眼看到他⾝后还有两个満脸红光。气概轩昂的老者,错把三人认住一路,恰巧附近有一桌子空出,忙即赶过擦抹,举手让坐,忙 ![]() ⻩、李二人腹中正在渴饥,难得有了空位,只当堂倌业已回绝瘦人,亦随着走过。刚一落座,那瘦人也跟了过来,向打横头坐下,对二人道:“我一人也坐不完三面,让给你两老头坐吧。”⻩、李二人久走江湖,颇有涵养,闻言不但没气,反道了声“谢谢” 堂倌见三人对答,益发把他们当作一路,是瘦人请客,笑问:“要什么酒菜?”瘦人道:“老头吃什么,我学样吧。”⻩、李二人正在饿极,料他异乡人不会点本地菜,语言又不通晓,不耐久等,便向堂倌要了芙蓉车螫、糟烧鳗片。黑鱼炖 ![]() 炒蟹松和四个糟卤凉盘,余下由堂倌自配,把本楼拿手菜点尽量拿来。先以为瘦人必要学样挑点,谁知瘦人依然不发一言,一会堂倌端上酒菜,摆了三副杯筷。⻩学文越看那瘦人神情越觉不俗,尤其二目英锋內敛,开合之间,若有奇芒外 ![]() 主意打定,没等开口,瘦人已先举箸让道:“两老头快吃,这些福建菜冷了都腥气。”⻩、李二人一听,越猜他是想伙吃,并无扰人之意。只是开口“老头”闭口“老头”也不向人请教,听着不大舒服,并未现于辞⾊,含糊应了。酒共两壶,瘦人自斟自吃,毫不客气。二人当着生人吃了一阵哑酒闷菜,肚已半 ![]() “卜卦的卜只有下半截,上头还短一横一撇,草字⽩吃。”二人一听这名词,疑他误会,心中未免有点不快,不便再说,只得催来饭菜,准备吃完好走。 忽听楼下有两北方人的口音,在向堂倌说话。瘦人一听,立起对二人道:“我们对头到了,即刻要走。⻩老头银子带得多,借我几两。”⻩学文闻言一怔,抬头一看,见瘦人一双神光満⾜的眸子正看着他,猛的灵机一动,连忙起⾝赔笑道:“银子现成,⾝边带得不多,只有二十多两,可先拿去。我二人现住镇东天福栈內,明早便往延平。朋友如有急用,今晚往取便了。”说罢,打开荷包,取出二十两银子。瘦人也不客套,匆匆接过,说声“再见”便自下楼而去。李锦章气量较小,颇觉此人无理,方要开口,见⻩学文使了个眼⾊,便没言语。吃完算账,由李锦章将钱付了,一同回店,行抵店门,见两个北方大汉相随同⼊,一进门便耝声豪气呼唤店伙:“快找上房!” ⻩学文见那二人穿着甚是整齐,満脸凶横之气,各携一个细长包裹,没带从人,像个武行朋友,看不清是什路数,估量不是善良之辈。看了一眼便往里走,早有随来健仆 ![]() ![]() 卢-闻言答道:“花钱无关系,总要落到明处。似他这样无道理的人,我还是头一回听到,定不是什么上流人。他得了这便宜,今晚也许不会,明早必来,我倒看看他是什么来路。要是没品行的读书人,还只说他几句。要是江湖上癫泥鳅,软吃硬做的光 ![]() 正看之间,耳听梆声滴夺,店中更夫由前院打更走来。黑夜上房,恐致惊疑,只得纵下回房。卢-赶往隔室,把二人兵刃暗器取来,连那两名健仆俱都守在一起。⻩。李二人料有变故,方自忧急,见面便问:“怎么?”⽟麟头摇道:“这位朋友真快⾝法,容我追出请教,已然不见。如今事尚难说,也许并无恶意。卢二哥以后少说两句,今晚多留点神好了。”卢堑也猜是自己几句大话惹出来的,想不到一个不相于的人竟有如此⾝手。素来出门都是⽟麟作主,每次料事也十中八九,脸 ![]() 夜来只管安眠,如听响动,切莫起⾝,自然无事。”说罢,便令众人安歇。又向外面巡视一回,见无动静,回房悄嘱卢-:两人分班值夜,如有警兆,便同起⾝。由卢望守屋,自出应付:卢坐先睡上半夜。 ⽟麟人极机警,守了一会,天已三鼓,正想那瘦人行径奇怪,必是有意而来,自己只得两人,保着价值连城的暗镖,虽然总镖头大力神谭镇南威镇东南、仗义疏财、 ![]() ![]() 正寻思间,忽听窗外有人低声说道:“钟朋友,快出来!莫把叫驴喊醒,大惊小怪误事。”钟⽟麟一听,顾不得再喊卢竺,连忙手持兵刃纵⾝追出。只见房上一条黑影,似往隔院上房飞去,⾝法快极,一闪不见,容到纵上房去再看,已没了影于。先恐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有心回房醒唤卢-再追,继一想,来人绝好⾝手,如有恶意,不会有这口气,他既说不要唤人,大惊小怪,如不听他,反显小气。况且镖是竹柬,已然取放桌上,来人通情面,自然见柬即退。如真寻仇找事而来,凭卢-也未必是人家对手。 念头才转,那黑影又在隔院房脊上现⾝,手朝正房东间一指,一闪又复不见。看⾝材甚是瘦小,料定必是⻩、李二人所遇瘦人,心越有数,便跟踪照他所指之处追去。见各屋客人都已熄灯安歇,只上房东里问灯光犹亮。越过房脊,侧耳往下一听,屋內仿佛有人说话,北方口音,恰好下面是一小天井和一点假山 ![]() ⽟麟暗忖:这闽,浙道上除了仕宦,北人甚少,就有也是行商小贩,⻩昏时还在店前闲立,上房尚无人住。这北方客人形迹可疑,瘦人引我到此,必有原因。想到这里,便往下纵落。⽟麟轻⾝功夫原好,可是对方已有了觉察,刚一落地,便听室中一人说道: “老兄弟,房上有人,快看看去。”言还未了,⽟麟方道“不好”忽听房上两声猫叫,接连便是两猫追扑之声,一路踏瓦翻过房脊急驰而去,声音由近而远,到了隔院,又叫了两声方住。室中另一北人便接口道:“二哥谁找我们⼲吗、一个猫叫罢咧,您那么多心!” 前一人答道:“你别把事情太看容易。咱们这回出来办事,正经对头都是几个文人,倒没什么,不过怕给咱们主子找⿇烦,省里不好下手,只一过仙霞关,到了浙江境內,不论什么时候,说宰就宰,倒是这两只老肥羊,别看人不多,他既带着那么贵重的红货,决不能不留神。近年湖、广路上,是走红货,都讲究保暗镖,內中最扎手的是谭镇南。 按说人家也真讲 ![]() ![]() 此外还有一样长处,不是万分不得已,永不伤人。遇那不知事务的⽑头小伙,只管占先把人打倒,或是擒住,必定以恩相结,化仇为友,用好话再三盘问下风有什难处,你多有骨头,也必強送你一点盘川,真姓名一报,以后少长缺短,只找到他们镖局,真是有求必应,所以道路越走越宽,从没失风的事。那两老肥羊所带红货,在院衙里我们遇见,准不会走眼,倒是他那同行的几个,一个小孩,两个像他们用的伙计,没什么,只那穿青绸大褂、脚登快鞋的那两小子,不但看去扎手,看那神气,弄巧就许是他妈南胜镖局保暗镖的。要不是玩票的买卖,顺手牵羊,官私两面全行的话,真还不便下手呢。否则凭咱们这两老哥们,打准打得过人家,就是当时占了上风,能把人一齐毁掉还好,只被他逃回二个活口,这漏子就不在小处。现时到了地头,只消一杀一抢,出事地方在浙江境內,他们决想不到我们外路来的,不是本行,必当新出道的绿林朋友所为,托那附近一些瓢把子相助查访,咱们却往抚台衙门一忍,闷上三月五月,菗冷子回京北,到京再凭素⽇人缘,把东西卖给各王府里,叫他连影子也没处找去。照那天他那估价,这些东西,哪一件至少也值个三千五千、万儿八千的,不有百十万银子好卖么,这要是顺顺当当,大伙一分,够多么美!” 另一人答道:“管他什么镖局,架不住咱们官私两面都没说的。即便有点风声,抚台大人既叫咱们替他当刺客,去杀虞桌台道,多大 ![]() 前一人答道:“对啦,那小子真混账透顶啦。乍一见,我就瞅他不得人心。赶后来,我瞧出他会两下子。正有事的时候,谁跟他怄那份气,当时没跟他较真,想不到他倒得理啦。咱们也真耝心,要不也不会得那苦子,天气又热,这会想起,这臭烘烘的,真他妈的糟心!这还得亏你在拉屎,没跟我追去,要都掉里,那更坏啦。其实也是你招出来的事,赶早上路,没走多远,看见一个野茶馆,你又渴啦,说早起⽔没喝好。喝就喝吧,正赶上那小子也来喝茶,嘴里尽带零碎。你要不理他,各走各路,也就完啦,偏咂滋味,打算拾掇人家。要不是有这一股子气,怎会遇上又追他去哩?” 另一人答道:“二哥,人争一口气。那小子说话够多不通情理!赶第二回遇上,咱们拉屎,他也对面拉屎,自言自语,直说闲话,还说咱们屎往里拉,他冲咱们拉屎,为的是拉完好劳咱们驾给他带走,省得満地拉屎挨骂,这还有不揍他的?事也真巧,我要不是这两天火大没拉完,当那小子窝囊,也跟着追下去啦,谁又知道他轻⾝功夫那么好哩?傍黑他又在店门口出现,刚喊你,他往人堆里一挤,一晃眼他就躲啦,这事也真怪,说他是线上朋友吧,点子黑话一句不懂,打扮像穷酸,又有那⾝功夫,咱们无仇无怨,又不是受吃的主,这是怎么说的?别是对头那一面成心来找碴的吧?” 前一人答道:“你这倒是多虑。对头家怎么会事,咱们都打听清楚,没这一号。这小子刚进茶馆,咱们两人正喝着茶没张口。事情都打他作幕,受了本家北方护院的气,赌气不⼲,怀恨在心,在茶馆里破口大骂而起。先并不知道咱们是北方人,于哪一行当,再听他口气,也是往浙江谋小事的,直跟店家打听,想趁便船,省得起早太累。他连这条路都不怎知道,怎会和对头一起?部走的这一条官道,自然容易遇上。据我细想,照今晚看,他见了我们就躲,也许就会那两下子,没什真招。好在还有几天才到关口,且等两天看吧。大事在⾝,以事为重,再遇上,咱们也别理他。事情完了,赶巧狭路相逢,自不饶他。遇不上,算他便宜。真要是找咱爷们的晦气,不用人多,就凭老赵,还不先把他给劈啦、不值一提。天不早啦,明儿还得早起,咱们睡吧。” ⽟麟听到中间,知二人在路上已吃那位瘦人戏耍了个不亦乐乎,直忍不住要笑。听完一想,这两人武功也颇不弱,还有许多同 ![]() 刚要上房,又听一声猫叫,猛然触动灵机,暗付:适才来时,凭自己那么轻的⾝法,敌人竟会警觉,全仗猫叫混过,想必又是那位瘦朋友所为无疑,否则事情哪有这巧,看他行径,分明是敌人克星,安心作对。照他本领,如能联在一起,岂非绝好帮手?想到这里,算计瘦人故作猫叫相唤,忙纵上房去,四外一看,哪有人影?也不见猫的踪迹,只得赶回房去。 到时,见房內昏灯如⾖,静悄悄的,方笑卢整真个耝心大意,睡得这死,自己都出去探了一次敌回来,他这一点影响不知,及至进门,将桌灯剔亮,回头一,看 ![]() ![]() ![]() ![]() “你这小孩真没出息,再三叫你不要和人计较,就这送封信的工夫。你还是把他哑⽳点了。他又是我后辈,不知道还当是我量小呢,看你怎么给人解法。” ⽟麟先听出是那瘦人口音,知道此来必有深意,此人不愿露面,⾝法极快,又追不上,出去徒自将他惊走,⼲事无补。卢整受了捉弄,未免有些不忿,打算听完来意,借着这道歉为名,僵他两句,便在室內侧耳静听,没有出现。后听来人口气,竟是一位前辈英雄,此事也是他的同伴所为,可见暗中相助早出成心,好生欣幸,忙答口道:“今⽇多蒙老前辈鼎力相助,感 ![]() ⽟麟人本机警,匆匆一看,四无人踪,便即纵下。⾝才落地,闻得卢- ![]() ⽟麟恐他出口伤人又惹 ![]() 卢望 ![]() ![]() ⽟麟早跟了进去,一听里间人仍未醒,走过去悄声宽慰他道:“二哥不必生气,气也无用。眼前我们就有大 ![]() ⽟麟原知下手的不是本人,但为宽解卢-,故意如此说法。闻言想起卢望曾亲见本人,早已醒转,窗外之言也听了去。便答道:“动手的虽不是老前辈,自己总是同他一路,事也因他而起。我适见一黑影飞去,只觉⾝材瘦小,头脸蒙住,看他不出,你曾看见来人么?” 卢-怒道:“怎么不见、只没看清他面貌罢了。听他说话的口音,再看他那⾝材,至多不过十四五岁,这般捉弄欺负人,你说生气不生?”⽟麟一盘问,原来⽟麟闻得窗外有人说话,循声追出时,卢-也自惊醒,只觉⽟麟出去,不知有事,睡得正香,以为⽟麟如若有事,不会不将他唤起,定是出房便解,心里一懒,没有起来。 ![]() ![]() ![]() ![]() ![]() 正自惊急,恐为怪物所伤,谁知怪物将他点倒以后,并不再加伤害,只附耳低声说道:“狮兄莫害怕,我不伤你,只给你换上一个外号。请你稍停一会换外号,等我把信送到,办完正事,再服侍你。”说罢,便往里间走去。卢整一听是人,知是绿林能手蒙面行动,这一急更非同小可。正疑那箱红货非失盗不可,晃眼之间,怪物便自走出,手里并未拿着东西,见面说道“狮兄,你当我是贼,那就错了。你放心,决不会动你一草一木。不过你那小狮子的外号,今晚非换不可了。” 卢-听来人口带童音,⾝材矮小,像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正不知他要闹什么把戏。只见那小孩从⾝后小兜囊內摸出一支笔来,就着笔帽中的墨⽔,先在卢垫脸上,左一笔,右一笔,画了十来下。移至榻沿,在额上画了几十笔。卢整只觉脸上凉 ![]() ![]() ![]() ![]() 卢-这才明⽩,适才骂那瘦人惹出来的 ![]() ![]() 好容易盼到⽟麟回房,又不好意思睁开眼睛看他。直到⽟麟发觉他脸上画字惊讶,知不睁眼还当睡着,倘如摇撼稍重,恐有妨害,才不得已把眼睁开。见⽟麟也不能解救,越发愁急,窗外人所说的话也没听真。⽟麟刚一闻声追出,忽然一阵风过,适才那黑⾐蒙面的小孩,宛如惊鸟飞坠,又在面前现⾝,带着笑声说道:“对不住,叫你受屈,改⽇相见,再负荆吧。”说罢伸手往他 ![]() ![]() ![]() ![]() ⽟麟闻言,知道来人果是专和卢-一人过不去,与大体无关,也不是瘦人自己意思。 照这口气,分明与自己这一面,不论直接间接,多少总有一点瓜葛。那小孩虽恶作剧,小小年纪竟有这等⾝手,瘦人本领可想而知,心更放宽了些。随把前事和自己所料各节告知卢-,劝他忍气:“适才的事,不是真有外人作对,只可当作小孩顽⽪举动。看这位朋友热心相助和他言语行动,不是镖头老友,也是互相闻名的神 ![]() ![]() 卢-闻言一想,事情果是重大,自己本领也未必是人对手,闹起来徒自去丢人,有坏没好,自然忍耐为是。无如生平从未吃过这等大亏,恶气实实难消。越想越恨,由此与黑⾐摩勒结下深仇。当时抱愧,勉強应了,事完回去,便留书辞别谭镇南,遍访名师,学成一⾝惊人本领,想报前仇,闹出好些事故,此是后话不提。 ⽟麟把话说完,见天还未亮,里间住的老少三人也未醒转。卢整因他夜一未眠,再三劝他稍睡片时。⽟麟一想,強敌暗中尾随不舍,过了延平,山野荒僻之处更多,随时都可出事,乘众人未醒,略打个盹,养养神也好,便嘱咐卢-:“照此情形,也不致再有什事。万一有了动静,可速将我喊醒,一同应付,以免又生枝节。”卢-应了。 ⽟麟睡到天明,众人都起,⽟麟也自惊醒。一听里屋⻩、李二人正在说话,好似谈论什事,暗忖昨晚⻩、李睡时俱甚担心;按说一醒就该出来探间才好,怎和没事人一般,没有出来?心中奇怪,悄问卢-:“适才睡这一会,可曾往里间探看?他们什么时候醒的?”卢-答说:“没有⼊视,里屋也是才听声息,二位想是刚起。”正说之间,李锦章闻得外屋人声,知已起 ![]() ⽟麟卢整一同⼊內,见⻩学文手里持着一封书信,面有忧⾊。这时正有下人打进脸⽔,⻩学文便把他支了出去,然后将信 ![]() ![]() ![]() ![]() 随说随菗出信纸一看,果是那瘦人的口气。大意说有一伙北方人,一半是北五省镖客打手,一半是绿林旧贼,现在闽抚衙內保镖护院。奉主人命,尾随自己三个好友,意 ![]() ![]() ![]() ![]() ![]() ![]() ⽟麟知信已被⻩、李二人看过,信上语气甚是直率,料定是镖头的旧友,江湖上一位隐了名的前辈英侠之士。事已致此,也就说不上什么不好意思来。便把昨晚所遇的事说出,只把来人戏弄卢-一节隐起不提。又问:“昨晚那小朋友送信进来,可曾知晓?” ⻩学文人极老练,昨晚心中有事,背朝里卧,并未睡 ![]() ![]() ![]() ![]() ![]() ![]() ![]() 二人知未出丑,心才略安。⽟麟一面着人去柜房探听北方客人行径,一面计议行事。 事关重大,虽有异人相助,仍不得不小心谨慎。此去浦城还有好多站路,那匣红货已落在盗 ![]() ![]() ⽟麟又得趟子手报称,说另有四北方人在街上东张西望,嘴里直说“真怪”似昨⽇盗 ![]() ![]() ![]() ![]() ![]() ![]() 二人出店,一路留神,往临江楼走去。快要到时,忽见街旁小巷中踅出两个北方大汉,正走在二人前头,边说边走,因为人挤,大家都走得慢。学文和锦章一使眼⾊,试凑近那两北方人⾝后静心偷听。內中一人说道:“适才我遇见三弟,说他们一上路就不顺心,这票买卖恐怕有人暗中出坏,不能再等过关,一过浦城,就须出手去做了…” 底下的话声音渐低,听不清楚。学文虽是富商,江湖上也跑了多年,加以事前又得了底细,一听便知说的是自己,心中大惊,略寻思间,两大汉仗着臂耝力大,业已挤⼊人丛之中去了。恐被惊觉不利,不敢再跟。只得等候锦章,一同到了临江楼。一问雅座,己然占満,须要候让。寻了一张堂桌坐下,叫了些酒菜,心中有事,胡 ![]() ![]() ⽟麟一听,料知盗 ![]() ![]() ![]() ![]() ![]() 众人行到路上,耳目并用,诸事留心,行约十余里路,正停下来就茶摊上买茶饮,忽从道旁榕荫之下,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短装小孩,肋下夹着黑⾊包裹,走向学文轿前说道:“适才我惹了点事,你老人家借我点钱吧。”南中天热,藤轿两边窗格都是空的,下雨时才用油布盖上,学文这乘轿子停得最后,众人都各就茶饭摊上打尖,只学文一人未去,那地方又是小村集,来往商客多在此打尖买茶点心。钟、卢二人因见当地都是本分商民和土著,真正红货又在⾝侧,后又留意到学文⾝上,以为学文喊那小孩问话,不曾过来。学文见那小孩⾝材甚是瘦小,面貌清秀,二目炯炯有神,是个异相,装束神情颇似个走长路的孤童。不知怎的,竟觉投缘,闲着无事,便问道:“你是哪里人,往哪里去?惹了什么、说出来,要多少我都送你。”小孩听了,不耐烦道:“我看你是个好人,才跟你开口,有借有还,不过暂用一用。你问这么清,我没法细说。借就借,不借拉倒。”这句话如换旁人听了早已发怒,学文 ![]() 小孩接了说道:“送我却不敢当,至迟今晚必定原银送回,再见吧。”说罢,转⾝就走,不几步又跑回问道:“老人家,你姓什么?”学文方觉他连个谢字俱无,心中不快,见他回问,以为心存感 ![]() 学文方拆信要看,忽见⽟麟由轿前飞跑追了下来。原来⽟麟同众人在茶摊上用了些茶点,正往回走,见学文轿子旁那个小孩手內接了一锭银子,走没多远又返回轿前,从⾝畔取出一个封套递进轿去,心方一动,又一眼瞥见小孩肋下还夹着一个黑布包裹,顿时醒悟。小孩跑时上⾝不动,脚底飞快,行家遇行家,一望而知是个得过內家真传的好手,忙和卢望打一暗号,命他留神守护货物,赶即追去,没多远,便追⼊林內。林深叶茂,老⼲繁枝着地生 ![]() 学文已将来信拆看,往⽟麟手中一塞。⽟麟见学文面有忧⾊,并不问因何追那小孩。 料知泥中人寄信,事情紧急,忙背人一一看。信內并未具名,只简简单单写着“同伴在前不远,速往相会”十个字,字体与泥中人前信一样,只墨淡笔秃,字迹潦草,似是匆促中借店家⽔笔所写。举目一望,一行业己准备停当,轿夫们都在道旁树荫下聚立,静俟招呼。来往停的车与行人甚多,各忙各事,并无一人注目。蜇向轿前,与学文略说经过,商量几句,便命涟仆告知轿夫,前面还有省里下来的几个同伴,原同起⾝,途中相左,反被赶过,如能赶上,另加一班工钱。轿夫们早看出客人厚道,贪得重赏,立即应命起⾝,互相加急赶行。 走了一段,遇见天明前撒出去的趟于手快腿周平。报说从早起⾝,跑出百十里路,并未遇见一个神⾊可疑之人。只过先前众人歇脚附近,有一群小孩子打架,內中一个年约十岁,生相奇丑,年纪最小,却有力气。先是一人打三个比他大的小孩,后来左近又跑来几个比他大的,合力打他一个,齐声喊说:“打死黑牛这个小杂种,把他丢在草场上喂狗!”那叫黑牛的小孩也不答话,一味哑斗,到底寡不敌众。这时天才亮,路上人少,有两个乡农走过,也不解劝,只在旁头摇叹气。周平下马一间,乡农说“那黑牛姓田,⽗亲是个外乡的读书人,五六岁上,⽗⺟染了疫症,相继死去。当地有一大户刘实生,见他家还有数十亩田地。一幢整齐小房,无亲无友,假作好心抚养儿孤,霸占了去。头一二年还不见怎显,第三年见无人过间,始而刻薄,继而 ![]() 黑牛虽小,却记得⽗⺟,知道受人欺辱,自是难过,常时背人往坟上偷哭。无奈年纪大小,強不过去,无人敢惹刘家为他伸冤,苦挨了几年,如今人才十一岁,却生得一把子蛮力。刘家是大户,子侄甚多,常年打骂欺负,呼来喝去,不当他人待,近来黑牛年长胆大,已知反抗,每当忍受不住,就还手对敌,寡不敌众,自然吃亏,黑牛也从不向人诉苦,尚幸刘家有一教书的族叔可怜黑牛,每次都是他来喝住,刘实生知道还不愿意。 上回有一路人想将小孩带走,刘实生说小孩是他十六两银子所买,须写领买字条,将那人气走以后,便无人再问。今天大约教书先生回家,黑牛这顿打一定挨得不轻了。 周平越听越看不下眼去,自⾝正当紧急之际,对方是个上豪,恐怕惹事。方在踌躇,忽从⾝后转出一个走路的小孩,年才十二三岁,对周平说:“现时我有事,不能和他动手,小人庒不住台。我知你也有事,但你那事决不要紧。我去将黑牛救出,你只作为和我一路,别的都不用管,那就有落场了。”说罢,不俟答言,便跑进小孩堆里,也没见怎动手,便由人堆里把黑牛救出。 众小孩见黑牛被他救走,上前朝他 ![]() ![]() ![]() 群孩见周平声⾊俱厉,气势汹汹,不噤吓住,內中一个便说:“你是好的,不要走,我喊阿爸来。”说罢如飞而去。余下的十来个便问周平,七嘴八⾆、 ![]() ![]() 等不一会,先去小孩,由路侧榕荫深处一所庄院內引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头和几个长工打扮的人跑来。那老头甚是识货,一见周平神气,便看出他是个江湖上的朋友,不敢结怨招惹,忙把盛气一庒,朝同来诸人使个眼⾊,喝住那群小孩,独自上前,带着満脸诡笑,正要张口,先救人的瘦小孩早把黑牛带到一旁,教了一套话说,从周平⾝后抢前说道:“大哥,这是我的事,我已问明黑牛,说他从小卖到他家,只付了⾝价便可带走,不知真假。等我问问他主人,看是如何说法。”周平随谭镇南奔走江湖多年,见多识广,眼力极好,吃小孩微微一挤,觉着很有斤两,越发惊异,忙顺着他意思接口笑道:“这样也好,那你说去。”小孩点了点头,笑嘻嘻向那胖老头道:“你是他主人刘宝生么?这小孩我们看着喜 ![]() 刘实生人虽好猾,胆子却不甚大,这两年因见黑牛年纪渐长,相蠢心不蠢,再过几年,难免受本地知道 ![]() 周平早已闻得底细,对他甚是厌恶,早装整理马匹,蜇过一旁。刘实生无法,只得答道:“小倌,你能作主么?”小孩把眼一瞪道:“这是什么话!除非你不肯卖,那只好再说,只要肯卖,多少钱我都要,决不还价。”周平留神小孩的⾝相动作颇多异处,知非寻常顽童可比,弄巧一会还有他的大人寻来,闻言方暗笑小孩口头大拙,这般说法,对方必不放松,想揷口又复忍住。刘实生听小孩口气甚大,心更 ![]() ![]() 刘实生満心只想除此隐患,对方再能给个十两八两,已是便宜,万不想小孩会一口答应,就那下余六两不给,都极愿意。何况少时一个不短,还答应互写断字,真是再好没有的事。不过对方年纪太幼,事太容易,虽口里连声应好,眼却望着周平。谁知二人本非一路,周平也觉事太不经,又见刘家那群顽童,是动手推打瘦小孩的,都在皱眉捂手満脸负痛神气,望着老头,似想开口述苦之头,好生惊奇,安心想看个下落,没有答话。刘实生见大人无所表示,心才一定。小孩已从肋下黑布包中,十两一锭,取出两锭银子,托在手上说道:“我这银子,是⾜平,只多不少。”话未说完,众顽童中已有两个忍不住痛的,各捧各手,哭丧着脸过来“阿爸” ![]() 两小孩刚答应一声“手倒未还”刘实生原知他这些子侄专门合群欺人,对方小孩又瘦又小,决无吃亏之理,定是自不小心筑了点气,无关要紧,利 ![]() ![]() ![]() 刘实生在家素来 ![]() ![]() ⽟麟细一盘对形貌口音,那小孩正是适才借银送信之人。昨晚自称黑⾐摩勒点倒卢-的也是他无疑,那伙顽童正为他內家潜力所伤,痛上几天,能不残废便是万幸。小小年纪有此本领,固属惊人,照此行径,与昨晚戏耍卢整,都是未免太过,将来只恐难免遇上挫折。心中转念,没有说出。后又听周平说起,前途遇见主仆四人,颇似泥中人所说的好友,两下相隔仅有十多里路。⽟麟一听,四顾行经之地,正是一片旷野,官道横贯其中。且喜前后无人,忙命停轿,请学文写好拜帖,一面重催赶路,一面暗嘱周平,教了一套话,赶回来路,探那黑⾐摩勒和土豪有无余波,事完也未。他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必走不快,可速照话行事,请他同来。周平领命上马,如飞赶去。众人也跟着再速加前进。 行到已末午初,便将尧民追上。⻩、李二人忙上前投帖,见了尧民等三人,向良夫、新民把前事一,说。泥中人第一次来信已被学文走时烧掉,途中所接短简尚在。良夫要过一看,果是泥中人的笔迹,略微寻思,便代尧民作主应诺。⻩、李二人因敬尧民官阶人品,坚 ![]() ⻩、李二人宽心大放,随又想将随行镖师引见,良夫常在外跑,久闻谭镇南的名望,知他手下镖师都是人物,便答道:“我们极愿和武家朋友亲近结 ![]() ![]() 周平会意,也把势子收住,由侧面绕向林內。见面下马一问,才知周平回到原处,正赶上黑⾐摩勒与土豪刘实生理办,还亏周平赶到才得解围,因此承他指点,略微探得了一点盗 ![]() ![]() ![]() 细一盘问,俱说正打黑牛之际,那瘦小孩便挤了进来,将黑牛救出。因恨他凭空出头,又欺他年小,大家追着踢打,他也没还一下手,只护着黑牛往前走,随被同来大人喝住,就停手了。再盘问打时光景,只有两个伤轻的,说无什觉意。余下七人,有说打到他⾝上硬坚如铁,有说他⾝软如棉,却有弹力,当时只觉有些发⿇,不消多时,便肿痛起来。虽然其说不一,但是只要打过的多受了伤,没打到人的却没事。刘实生早年曾在江湖上瞎跑,有点阅历,细一回想小孩行径和那双有亮光的眼睛,猜是中了道儿,连忙追出找人,连黑牛都不知何往。眼看子侄们哭号呼痛,急得 ![]() ![]() ![]() ![]() 刘实生因听小孩年纪虽小,口头非常刻薄,尽绕着弯骂人。黑牛的事乡里皆知,所来的人都不以他为然。耳听子侄们号哭之声越大,真个急不得恼不得,想把小孩拉过一旁去说两句私话,又不肯去,没奈何只得说:“适才群儿都因打你受伤,你是用什方法,自己情愿令子侄们赔礼,解铃系铃,求你解救医治。” 黑⾐摩勒冷笑问道:“你问他们,我打过他没有?”刘实生刚说:“打倒没有,是他动手打你的。”底下话未脫口,黑⾐摩勒突地把双目一瞪,怒道:“诸位听听,天下还有挨打不还手,反倒伤人的,岂非笑话?况且我 ![]() 又不是什妖怪。你怎不说他们倚多为胜,欺凌儿孤,遭了报应呢?实告诉你,我早看出你老奷巨猾,才要你先写一张收条,省得又生枝节,谁想你还是见我年幼,你要多少⾝价,一口答应,以为好欺,又想借故勒索。我不过见儿孤受那群狗崽毒打可怜,想买走,放他一条生路罢了,要拿他生财,那是昏想!你偌大年纪,要是说了不算,也不要紧,只你当众人把吐出去的口⽔呑掉,还我原银,立时就走,我不买了。只你们敢把他磨死,就有人给他伸冤报仇。休看你小爷年轻,你手下人多,我的人还在后边未来呢,不信你就等着。” 刘实生闻言,恼羞成怒,方要发作,恰值周平马到,正听到未两句,看出黑⾐摩勒想当众面把断字要过,只不肯将那群顽童治好,又不愿当人动武,露出本面目,忽然灵机一动,想好一套假话,下马分开众人,跑到黑⾐摩勒面前,恭恭敬敬说道:“这事还未办完么?如今上上下下好几十人都在等你,大人叫我来,请你快些回去,好赶路呢。” 黑⾐摩勒指着刘实生道:“这老头欺生,先前说得好好的,如今硬说他有几个小孩受了伤,是我打的,要我医好,那伙顽⽪都比我大,人数又多,他们打我好多下,我还没找他算账,反倒讹诈起我来。想是见我人小,欺生欺小,出钱容易,借事生风。你去问他,如不愿卖,把先收的二十两原银子还我,这小黑牛我也懒得要了。”周平突的把眼一瞪,怒道:“我们从京里出来,跟着倪大人走了这多省县,上自督抚,下至州县,哪一个不是恭恭敬敬的、我们都从来没欺负过人,跑到这小乡场里,会吃他的亏,要多少,给多少,还要怎样?我们不过路见不平,懒得费事,好心代这小孩赎⾝,由他自去,放条生路,这又不是他家养的钱树子,愿卖人字两 ![]() 少爷请站一旁,我问问他去,讲理便罢,不讲理,我倒要斗斗他这个地头蛇,官私两面,由他挑好了。”说罢,不俟还言,便抢到刘实生面前,喝道:“你偌大年纪,说话不算数,是什意思?快说!” 刘实生在具一双江湖眼,只知周平不是保镖师⽗,便是个江湖上的人物,对于黑⾐摩勒,先也当是周平同行小伴与弟侄之类,没看出是个什么路数,原本恼羞成怒,方想动蛮恫吓,忽为周平先声所讲,料定小孩是个过路显宦之子,微服上路,周平必是临行镖师,否则不会如此说法,小孩的手也不会那样大方。又想小孩虽然精神,看他那样年幼瘦小,也不像个不动手就可伤人于无形的江湖能手。子侄们受伤必有原因,弄巧还是黑牛的鬼都说不定。自己许是一时情急多疑,致有此失。不过来人语太強横,自己从未受过。如若怄气不卖黑牛,一则银子须要 ![]() ![]() 言还未了,黑⾐摩勒戟指喝道:“谁跟你称兄论弟,你说话留点神好。”周平也喝道:“闲话少说,只问你说的话算不算吧?”刘实生方答:“自然说了算,哪有反复之理?”黑⾐摩勒喝道:“既然算数,我应补你的六两银子,连字在此,你把他原买⾝字据还我,以后黑牛与你两无纠葛。”周平把银据接过,也不容他分说,接口说道:“你那些话我们已然知道,再说无益,只把字据 ![]() 黑⾐摩勒接过看了看,冷笑道:“我也知你 ![]() ![]() 人去以后,刘实生闻得內院哭声惨厉,想起受伤子侄,顾不得再向众人答话。跑进一问,两个心爱的狗子业已痛昏厥过两次,只有一两个年幼的伤势稍轻,余者也都伤痛得差不多。怎么细心追问,也问不出致伤之由。瘦小孩已去,就心疑弄了手脚,也无法想。耳听満院哭号,心急如焚,只得连派佃工下人催请外科郞中医治。门外诸人也都议论纷纷,互相散去不提。 且说周平纵马出林,上了官道,黑⾐摩勒把手一松,说道:“往你们去路走吧,前面七里村不要进去,可由村北小路往东面山里跑去,到破庙前停住,我还要办一点事呢。”周平听他口气颇有同行之意,心越放稳。路上不断有行人来往,马背上不便详问就里,应了一声,依言行事。马行如飞,晃眼抄出村北小路,进了东山口。那山并不⾼,到处丹枫照眼,苍林荫⽇,连岩拥翠,矮峨萦青,景物倒也深秀。 周平沿着岩脚草径跑去,四顾人迹甚稀,想套黑⾐摩勒来历行径,微微应声,意似不耐烦琐,只得停口,等到后对面再说。不一会绕完岩径,现出平野。果见前面山坡上松杉林內隐现出一角红墙,知已到达。正要纵马急驰,黑牛忽在⾝前偏头向后喊道: “老师,这就是你说那地方么?”周平不听应声,方 ![]() 黑牛急得直喊“老师跑了,周伯伯回马快追!”周平知道万追不上,他本说有事要办,叫在庙前停住,必要回来,否则剩这小孩,作何处置?即便要 ![]() 二人便在山门外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寻块石头坐下。向黑牛一盘问,才知黑⾐摩勒将黑牛救出,便教了一套话,此外不许开口,付了⾝价,领去吃了个 ![]() ![]() ![]() 谈问了一阵,约有半个时辰光景,忽听⾝侧林梢响动,周平回顾,一条黑影宛如飞鸟下堕,定睛一看,乃是一个通体黑⾐的蒙面小人,心方一动,来人已将面具揭落现出原形,果是黑⾐摩勒。黑牛首先喜得 ![]() 黑牛急得忙喊:“老师饶我,我不敢了!”垂手站在旁边,不敢再跳。黑⾐摩勒喝道: “这还将就。记住,以后当人不许这样,要听我的。躲一旁去!我和他有话说。”周平见这一对小师徒神情天真滑稽,方自暗笑,黑⾐摩勒已走过问道:“周朋友,你知我是谁么?”周平据实答道:“小朋友不是昨晚在店內光顾,说是家住四明山,人称黑孩儿神手摩勒,又叫黑⾐摩勒的那一位么?实真的尊姓大名未蒙见示,实在不知。”黑⾐摩勒道:“你这人倒还可 ![]() 黑⾐摩勒答道:“我不瞒你,一出⾝便没了⽗⺟,访问了好几年也没信息。到底姓什么,实在不知道。小时无人管我,承一姓黑恩人收养。因为淘气,常爱往绣⾕村山洞里跑,弄得満⾝污黑,村人都叫我黑孩儿。后承恩师带走,学了点武功回村,常爱管点闲事,他们又为我起了个外号,我对外人,总称姓黑名摩,你也叫我黑摩如何?”周平笑道:“论理你本事比我大,我却比你痴长几岁,打算⾼攀,称你一声老弟如何?”黑⾐摩勒道“你这人心直口快,倒配做我哥哥,可惜本领不够。我看你不过二十多岁,你如愿意,回去把镖行事辞掉,我引你去拜一人为师,学点武功,不好么?” 周平也是无⺟孩儿,经谭镇南收养,由学徒出道,本就有志学艺,苦无机会,镇南事忙,因他精⼲外 ![]() ![]() 原来卢-为人心直计快,昨晚之事,心中怀恨,他和周平至好,今早行前曾愉偷托他路上就便查访神手摩勒的名声下落,未免说了两句发狠的话,不知怎的会被听走。周平闻言一惊,忙代卢望分解,说:“他为人忠厚口直,昨晚受了师兄做戒,自然免不掉有失言之处,务请不要见怪。”黑⾐摩勒笑道:“这人是石心,怪我决不怪他,否则早给他⾝上留下记号了,还能容到现在么?你将来寻我时,他如愿意,只管连他一起带走。”周平乘机又问盗 ![]() 黑⾐摩勒淡淡的答道:“你老不放心,可惜我师叔现时不肯露真姓名。你只要知道泥中人是谁,就不害怕了。这还不到告诉你的时候,先且不提。我只知道,盗 ![]() ![]() ![]() ![]() ![]() ![]() ![]() 因那地方是必由之路,这第二拨盗 ![]() 周平听他就这片刻之间,大⽩⽇里孤⾝出行,前往土豪家中,人不知,鬼不觉,把银子盗了回来,好生惊奇不已;得了一点消息,忙着赶回报信,不及细问,只赞佩了几句,银子却代学文婉谢,不肯带回。黑⾐摩勒指着黑牛说道:“这孽徒是我一点定心膏药,赌神罚咒跟定了我,连先回四明山去等我都不愿意。我又疼他,带着又大累赘,真厌烦人,还得给他想个主意才好。师叔已嫌我多事,此时要被知道,又该说我童心太盛了。这银子原应我亲自送回才符前言,也为有他,才请你转 ![]() ![]() ![]() 二人相见,⽟麟听完前事,想了想,仍命周平前探,只不跑远,另教了一套话,少时回来,再归队同行,以后不必再跑趟了。周平领命,绕路自去。这里⽟麟也策马把众人追上,问知无事,仍往前走,行至⻩昏将近,相隔浦城还有站许来路,所行官道,蜿蜒出没于山野之间,途径甚是荒凉。这时周平业已装着浦城分号店伙,来 ![]() 有那错过宿头的人,多往颜家投宿。主人年少,好武气盛,最爱文人武士,却极不喜居官应役之人。只来人对他心思,都是极好待承,就不投机,也有地方安顿。周平前一二年曾经去过一次,和主人还有一面之识。⽟麟以前也听同道中人说过,主人颜尚德文武全才,好 ![]() 走有六七里路,道正穿山而过,斜⽇初坠,苍烟四合,新月甫升,时复隐现出没于山畔林未之间,清辉未吐,晚景低 ![]() ![]() ![]() 良夫原是对景闲谈,以上各地均曾去过,闻言惊问道:“那老鹰门两边危崖对峙,宛如巨鹰展翅,中通一线小径,骑不并驷,车不并轨,沿途山石秀奇,形势雄峻,绝好景致,几时震塌了的?”⽟麟道:“这也是件奇闻怪事,说来话长着呢。”良夫方要往下盘问,忽听⾝后马踏石路之声。⽟麟忙一回看,来路两行昏林影里,远远跑来两骑快马。⽟麟看出情形有异,把马一勒,暗指卢-领头,自己退到⻩、李二人轿后相待。恰将厌径走完,一边是山,一边是⽔,傍溪而行,路颇宽广,⽟麟一退,来骑也将马匹放慢,叭呛叭哦跑将过来,径由众人⾝侧驰过,相距约有数尺远近,彼此都看得见面目。 ⽟麟见那两人俱是北方大汉,为首一个,一顶毡笠斜挂马上,大辫盘顶,青惨惨一张丑脸,浓眉如刷,扁鼻凸嘴,额上有二指来宽一片刀瘫,斜搭脸上,两只豹眼时闪凶光,一望而知是个绿林中下等強盗。 二马相联,⽟麟因对头一个注目,第二人跟着过去,没有看清面目,好似昨晚夜探客店后院所见二人之一。乘骑二人对一行人只看了一眼,毫无表示,就此越向前面,马上加鞭,飞驰而去。这时⽟麟似听⻩学文在轿內“噫”了一声,疑心来人有什不利举动,不暇再看,由侧面赶上一问。⻩学文手里拿着一个纸包,不顾细说,只叫“快看前面”⽟麟把马偏向一旁,朝前注视,只见一条瘦小黑影正往前跑去,其行如飞,晃眼追上第二匹马,只一纵便到了马庇股上,一同驰去,马上人竟无知觉,看那神情⾝法,正与昨晚黑⾐小孩相似,料定不是一路,好生骇异。一会人马影子便转过山角不知去向,众人也行近去颜庄的岔道。 那岔道是个三岔路口,往右是去颜庄的路,往左略偏乃官道驿路,分路口不远却有一片山崖绵亘里许,恰将前途目光遮蔽。两匹马上的盗 ![]() ![]() 现正命人准备筵宴,竭诚款待,就请前往。⽟麟知那盗 ![]() ![]() 天⾊⼊夜,明月将升,路绝行人。二人回至学文轿前,去问小孩来时情景。学文说是马匹正过之间,仿佛看见马腹下黑影一闪,跟着眼睛一花,便见轿杆上扒着一个脸蒙面具、周⾝穿黑的小孩,低声说:“⻩老先生,前银奉还。”随往手里递过一个纸包,方想退回,那小孩低喝“不要说话”晃眼工夫,人即不见。探头往轿外看时,已到了两轿快马的后边了。包內共是十两银子,外⽪上写着“前银奉壁谢谢,今晚有贼,旅店留意”十几个潦草的字,口音与昨晚店中送信小孩一般无二,知是黑⾐摩勒无疑。他既尾随盗 ![]() 那岔道相隔颜庄不远,路旁尽是⽔田,夹道成行榆柳。大半轮明月,只悬平畴广野之间,流光普照,映得那些⽔田齐似浮辉,上下天光倍增清旷。路上时见一二村农,短⾐草鞋,肩荷犁锄,在明月柳隐之下哼着山歌小曲缓步归去,情景直和画图相似。尧民在轿中首先赞妙,坐了大半天轿子,未免劳累,便喊张福近前,招呼良夫、新民二人乘着这好月⾊,步行前往,舒散筋骨,就便领略一点野趣清景。⻩、李二人本就想走一段活动⾎脉,见尧民等三人下轿,忙命停轿下去,相随步行。⽟麟见状,也招呼众人下马,随在后面。尧民因听良夫说他们不是俗商,见二人跟在后面不肯走近,知他们谦恭自卑,便命张福请过。⻩、李二人素佩尧民官声清正,也有意和他亲敬。众人做一路走,谈谈说说,倒也投缘。走不一会,田岸略转,遥望前面林木蓊翳,隐现灯光,知将到达,良夫又把⽟麟请向前面同行,方相顾谈笑间,忽见林內闪出几匹快马,如飞驰到。周平忙由后赶上,说:“庄主 ![]() 众人步行,原出无心,不料主人仍要来接,这一步行⼊庄,格外显得恭敬。来骑看见来客俱在步下行走,以为看重自己,越发心喜,隔老远便翻⾝跳下。为首一个猿背蜂 ![]() 庄上仅有百十户人家,多半姓颜,房甚大,极少小的草房直看不见。占地约有数顷,四面桑榆和各种大树,形势甚佳,不近前看不见,庄內却是果园菜畦、他塘稻场应有尽有。主人所居更大,四面密层层种着两圈碗口耝细的⽑竹,年时一久,一 ![]() ![]() ![]() 主人领客绕厅而过,到了厅后才见围墙。由墙上小月亮门进去,地势愈发展开,楼台亭谢,池沼花木,无不毕具,位置咸宜,极见匠心。同来众人舆马,早有颜家下人接去安顿食宿。宾主共是十二人,又经过几处回廊曲栏,才到主人宴集佳宾之所,也在一所月亮门內。老远便闻见桂花香味,进门一看,里面一座大院落,一边种有四十来株桂树,花已盛开,繁枝密蕊,月光之下,灿若金银;一边是所华屋,轩窗洞启,环窗満植梧桐。芭蕉,盆花罗列。再过去又是一座广场,主人道是近年新开练武所在。室內灯光辉煌,照如⽩昼,満壁图画字画,多半名人手笔,间有过客留赠之作,也都是佳品。家具陈设,备极华贵。左壁另一小单间,布置更是精雅,窗外是一池塘,残荷败梗犹未去净,想见夏⽇芙渠盛开、风来⽔面、几簟生凉之致。主人先延客到单间內落座,尧民等三人只当主人是个赳赳武夫,却不料文武两途都是通品,方自惊喜,主人忽然走将过来,纳头便拜道:“虞老伯,可还认得小侄么?”尧民大惊,连忙扶起一一问。 原来尚德之⽗颜璐,十年前与尧民同官京师,甚是莫逆。先是颜潞中年无子,夫人奇妒,強 ![]() ![]() ![]() ![]() ![]() ![]() ![]() ![]() ![]() 事有凑巧,正赶上嫡⺟闻声走来,本来就把尚德视为眼钉⾁刺,一见亲手扶养的爱子被他失手撞死,如何肯饶?当时哭骂连天,喝令下人将尚德用 ![]() ![]() 这时颜家住在丞相胡同,尧民住在米市胡同,相隔甚近。尚德见嫡⺟一跌,知事闹大,家中决难立⾜,惶急中无可逃奔,便往尧民家中逃去。尧民知他家事,问明就里,便把他安置密室之中,颜家来问,只说未见。夜里颜璐赶去,说悍 ![]() ![]() 尧民见了颜 ![]() ![]() ![]() ![]() ![]() ![]() 颜 ![]() ![]() ![]() ![]() ![]() 尧民闻得颜 ![]() ![]() ![]() ![]() ![]() 尚德先还未觉,⽇子一久,渐渐看出人心诡诈。他为人饶有智计,怎肯受了欺骗? 始而抱着千金市骨之意,想借众人之口传到江湖上去,使那奇士异人闻风而至,只 ![]() ![]() ![]() ![]() ![]() ![]() ![]() 尚德因小时受 ![]() ![]() 尚德久慕南胜镖局谭镇南的名望为人,以前他手下镖师曾说来拜望过,周平原是 ![]() ![]() ![]() ![]() 这一来成了一家,彼此好生 ![]() 众人共分两桌坐下,俱都开怀畅饮。良夫博学多闻,健谈善饮,尚德尤为佩服不已。宴罢散座,尚德请众重到里间献茶,重间尧民辞官之事。尧民说起前情,并说闽抚心犹不甘,现命刺客多人尾随不舍,前途还有伏兵,多亏异人暗中相助,目前幸得无事,未来难知等语。尚德含笑请问,敬礼从容,听完也无什表示,只说:“琊不胜正,世伯正人君子,当世名贤,自然逢凶化吉,决非小人所能侵害。”略说两句套话,好似漠不关心,没提一句相助护送的话,反是对泥中人和黑⾐摩勒的来踪去迹、言语貌相,向众人盘问得非常仔细。 尧民为人豁达大度,学养深纯,自泥中人一出现,早已全体信赖,一切 ![]() ![]() 尚德对事情虽不关心,却再三恳劝尧民等一行在庄中盘桓些⽇再走。尧民此时无官一⾝轻,颜家饮食精美,园林幽雅,主人允文允武,敬礼非常,又是故人之子,本意也未始不想稍烷征尘,小住旬⽇,无如前路荆榛,祸机未息,既有⻩、李诸人患难相依,不便中道乖违,复有泥中人的指点,早一⽇出境便早一⽇了事安怀,只答应回家之后,他年如有机缘,彼此均可来往,此时却是不能。尚德知道尧民碍难,不再相強。谈到次更时分,众人分别就卧。颜家原备有佳客常住之所,当晚却是临时设的卧榻,把尧民等三人安置里间,⻩、李、钟、卢等老少六人安置外间。临分手时,说本地素无宵小,今⽇谈晚,明早还要赶路,到浦城时,天才傍午,必不肯住下,前途多是小站,务请安卧养息精神,方始告退走去。 ⽟麟知主人和一⼲武师个个武艺⾼強,所用下人多半会武,即或夜间有事,也不至于贼至始知,连⽇⽩昼启行夜间戒备,甚是劳累,正好安眠一宵,也告众人只管安心睡眠,不必多虑,众人随即睡 ![]() ![]() ![]() ⽟麟摇手止住,走向榻前坐下,悄问:“尚德是否别有深意?”良夫道:“尚德⾎ ![]() ![]() 他只管才兼文武,智勇深沉,无如本省富绅,⾝家在此,贼 ![]() ![]() ⽟麟道:“我也如此看法。此人素具侠肝义胆,何况双方还是至 ![]() ![]() ![]()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忙嘱良夫且睡。轻轻走出,纵向房顶,四外观查。遥见左侧一座敞厅灯光甚明,似有数人在內聚议。跟着又见一个短⾐人由外面如飞跑进,穿行池沼花树之间,晃眼到达厅前,中有一人 ![]() ![]() 次早天亮,众人刚起,主人便来问候,又设盛筵祖饯,前途的事仍然一字未提;行时途至庄前树林以外,尧民一让,便即道歉回⾝,并无惜别之意,因饯行一耽搁,众人至浦城只能打尖。这一站较长,休说防备艰难,为求方便,必须赶往浦城前面的武村住宿。一上路便加急赶行,过了颜庄,众山环绕处,忽然现出大道。这时天亮了好一会,路上行人众多,农夫俱在⽔田里 ![]() ![]() 良夫听他随便说话,虽然行处正傍田岸,不在路心行人丛里,终恐被人听去不妥,方要拦阻。忽见隔着一片⽔田的另一条小径上跑过五骑快马,都是一⾊农民打扮,鞍鞯也没有,用装米⾕的口袋,里面鼓囊囊也不知放些什么东西,横放马背。人骑上面,绝壁而驰,迅速非常。良夫刚觉马匹有些眼 ![]() ![]() 良夫猛想起昨⽇尚德所乘是一匹⾝量不甚⾼大的走马,那马腿瘦蹄尖,四脚各有长⽑数缕,通体雪⽩,颈背相连处有两个圆光,一⻩一黑甚是分明,跑起来昂首嘶风,顾盼神骏,一望而知为千里名驹,席间尚德还说起此马有许多异处。适见第一骑,背颈圆光被⾕包挡住,虽未看见,那矫健神情,却与昨⽇尚德之马一般无二。第三骑枣红⾊大马,⾼大雄健,也是昨⽇五骑之一。余三骑虽不都像,人数马数却是相同。料定尚德等五人已然抄走小道,赶往前面。看他们行径机密,闽抚一节当已防到。走了一会,⽟麟等押了轿马行李赶上。 众人贪看野景,随便谈说,仍是步行。走不数里,渐渐风生云起,似有雨意。晃眼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天⾊立时昏暗下来。⽟麟见要变天,忙催众人速上舆马,寻找避雨之处。偏生适才大片村舍田亩俱已走完,地届旷野中间,两面洼地里芦获萧萧,野⿇密茂,⾼几寻丈,弥望皆是,左近看不见一所房舍。前面不远却是一座山口,相隔约有半里之遥。周平早一马当先跑去,一会 ![]() ![]() 人马还没赶进山口,风雨越来越大,天上黑云暗沉沉只往下坠,雨更倾盆而降,快要及地,吃狂风一搅,化成一圈,満天空 ![]() ![]() ![]() ![]() ![]() ![]() ![]() ![]() ![]() ![]() 到了破庙里,各下舆马一看,庙甚宽大,前殿墙壁已坍塌了半边,神像也极残破。 众人各将油布罩揭去,开箱打包,取出⾐服,将 ![]() 良夫忽然一眼看到,殿中除了漏⽔之处,俱甚⼲净,心中一动,暗忖这破的庙怎无灰尘堆积?分明有人打扫,后面未去,也许还有殿字,生人岂可冒失拆毁?忙命张福过去唤止轿夫,意 ![]() ![]() ⽟麟好奇,也不顾新换⾐服,站在门口,施展轻功奋⾝一跃,落在中途一株断树桩上,借劲再往斜里一纵,便到偏殿门外。先照江湖规矩,叩了两下门,不听答应,隔着门 ![]() ![]() ![]() ⽟麟颇喜斯文中人,先本不想多事,继一想,此人在这荒山破庙以內孤⾝读书,已非寻常酸秀才可比。再看他把两间破书屋理得十分清洁,桌上所摆旧书笔砚都是整齐齐的,院中一点杂草无有,甚至连前面一座残破大殿也打扫得那么⼲净,可见是个洁⾝自爱之士。自己在以英杰自命,不看见则已,既见冤抑,乐得顺手之劳,助他一臂。就不能多耽搁,代他把这人头移去,弃⼊山涧之中,免得牵连受祸,岂不也是好事?好在房门虚掩,出⼊容易。附近有的是山涧,雨⽔也方便,趁此好人阻雨,不能到来发难之际,人不知鬼不觉移去以后,再就雨⽔拭净⾎迹。想到这里,顿动侠肠。刚把中间门推开, ![]() ![]() ![]() ⽟麟机警,颇悔行事疏忽,适才已然看见这段木桩,怎未想起?越觉事有蹊跷,探头外望,雨势仍不稍减。良夫遥立前殿后门口內,打手势问室中有人无有。⽟麟也打手势教他留意,如见来人,即速招呼。既已进门,决计看个⽔落石出。随往里屋走进,把⿇袋打开一看,里面装的果是两颗首级。內中一个面目狰狞,头骨甚大,正是前晚店中探查所见两个北方人之一。另一人头満脸⿇子,却未见过。不由大为惊异,情知有异,主人决非庸流。这事许还与一行人有关,不敢冒失,忙照原样给它结好。方要退出,忽见书本中夹着一张信笺,纸式都极讲究。翻开书本一看,上写:“去人归,得赐语,先生⾼义,感篆同深。季时不正,病魔势顿,暂只将护,关窍一通便可无恙,似不宜以猛药治之也。闻自病初起即有良医调卫,不知其道如何?谅亦⾼手,投药能与意同为佳,管见未审当否?⽩茅晚间可致,尚容良晤。”上下俱未署名,乍看似是代人延医,细查词意,却极隐昧。见窗外雨势稍小,恐人回来,撞见不便,仍放回原处,退了出来,将房门虚掩。自觉无什破绽,方始纵回,把所见情形对良夫一说,良夫也觉信上所说必是隐语。盗 ![]() ![]() ![]() 正和⽟麟商量,忽听一个轿夫道:“这样大雨,満地是⽔没法再走远路。等到天晴雨住,只好到浦城住下了。”另一个道:“这里去浦城已没多远,到时天还很早,客人又有急事,肯在那里住下么?”先说话人答道:“那也是没法于的事,这里已然耽搁了好些时候,天还未晴,知道什时才能走呢?就立时起⾝,除了打尖,一步不停也不过赶到⽩茅镇上为止,如再耽搁上一两个时辰,那只好赶到都天王庙向道士们借宿了。”又一个轿夫揷口道:“你真说得好,要照客人打算,今天赶到武村,就不耽搁,也是难事。 要说⽩茅镇,过了都天王庙才十几里路,只能到鱼鹰嘴,就摸黑走也能赶到。近年庙里道士已换了主,不像从前善良了,还有庙前柳家,都不好说话,随便就带大队人去投宿,不受他讹,就受他欺,凭这几位客人,能受那种气么?住浦城呢,关不好赶,一个不巧,又多耽搁一天。前面只⽩茅镇到武村这段路最长,人家最少。麟子山一带野东西又多,天一黑什么都有。一个赶不上,前不挨村,后不挨店,也是不好。只住⽩茅镇最好,哪一样也不吃亏。你们是嫌山坡难走,也不想想,客人这么厚道,人家赶路心急,我们多费点力气,左就不要本钱,又算什么呢?” 良夫听轿夫说起⽩茅镇,心中一动,想起后偏殿⽟麟所见信笺上,有“⽩茅晚间可致”之言,信中隐语如真暗指自己这一行人来说,看那荐医语意,好似另有一人,杀死二贼之事决非泥中人与黑⾐摩勒所为。如与尚德一路,他本暗中追下,倒还略似,连那前途晤言的话都相符合。但是昨晚商计前途行程,议定赶到武村才住,尚德也曾在旁主张,别时还有路上无多耽搁,决赶得到的话,⽩茅镇提也未提。路上未遇,事前无雨,怎知今晚要宿此镇,否则他约人到彼何事? 想到这里,又觉别有原因。当⽇武村万赶不到,除了⽩茅镇,又无适当宿头,自己一行有泥中人暗中保护,照他所说而行,本能免祸,现在变起非常,贼 ![]() ![]() 良夫说出自己所料各节,⽟麟道:“前途原是我们荆棘最多之地,闯过一段是一段,过了仙霞才是坦途,此时也顾虑不了许多。我想冤有头,债有主,英雄做事,敢作敢当,各归各事。这时雨已小了许多,我们只做不知,就此赶路,到时再相机应付便了。”良夫不便相強,只得应了。由周平向轿夫们许了厚奖,言明当⽇如无大故,至不济要赶到⽩茅镇,如能赶到武村,更是加倍给钱。轿夫已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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