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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经典名著 > 四世同堂 作者:老舍 | 书号:39952 时间:2017/9/8 字数:96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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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宣以为华北府政既费了那么多的⽇子才产生出来,它必定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人物,好显出确有点改朝换代的样子。哪知道,其中的人物又是那一群他所![]() 看着报纸上的府政人员名单,他 ![]() ![]() 他恨这群人,他诅咒着他们的姓名与生存! 可是,紧跟着他就也想起瑞丰,东 ![]() ![]() ![]() ![]() 想到这里,他也就想出对待"负数"的办法来。杀!他们既是负数,就绝对没有廉聇。他们绝不会受任何道德的,正义的,感动;他们只怕死。杀戮是对待他们的最简截的办法,正如同要消灭蝗灾只有去赶尽杀绝了蝗虫。谁去杀他们呢?华北的每一个人,因为每一个人都受了他们的连累,都随着他们丧失了人格。杀他们与杀⽇本人是每一个良善国民的无可推诿的责任! 可是,他就管不了自己的弟弟!不要说去杀,他连打二老一顿都不肯!假若二老帮助⽇本人,他却成全了二老!他和二老有一样的罪过:二老卖国,老大不⼲涉卖国的人!他不⼲涉二老,全华北的民人也都不⼲涉伪府政的汉奷,华北便象一个一动也不动的死海,只会蒸发臭气!想到这里,他无可如何的笑了。一切是负数——伪府政,瑞丰,晓荷,那些不敢诛奷的老实人,和他自己!他只能"笑"自己,因为自己的存在已是负数的! 庆祝南京陷落的大会与行游,比前几次的庆祝都更热闹。瑞宣的脸一青一红的在屋中听着街上的叫花子与鼓手们的喧呼与锣鼓。他难过。可是他已不再希望在安天门或在任何地方有什么反抗的举动——一切都是负数!他既看到自己的无用与无能,也就不便再责备别人。他的唯一的可以原谅自己的地方是家庭之累,那么,连汉奷当然也都有些"累"而都可以原谅了!最会原谅自己的是最没出息的! 可是,不久他便放弃了这种轻蔑自己与一切人的态度,他听到蒋委员长的继续抗战的宣言。这宣言,教那最好战的⽇本人吃了一惊,教汉奷们的心中冷了一冷,也教瑞宣又 ![]() ![]() 瑞宣,既是个国中的知识分子,不会求神或上帝来帮助他自己和他的家国。他只觉得继续抗战是国中的唯一的希望。他并不晓得国中与⽇本的武力相差有多少,也几乎不想去知道。爱国心现在成了他的宗教信仰,他相信国中必有希望,只要我们肯去抵抗略侵。 他去看钱先生,他愿一股脑儿的把心中所有话都说净。南京的陷落好象舞台上落下幕来,一场争斗告一段落。战争可是并没停止,正象幕落下来还要再拉起去。那继续抗战的府政,与为国效忠的军民,将要受多少苦难,都将要作些什么,他无从猜到。他可是愿在这将要再开幕的时候把他自己 ![]() ![]() ![]() 在南京陷落的消息来到的那一天,钱先生正决定下 ![]() ![]() ![]() ![]() "来啦?四大妈?"他极和气的问。 "来喽!"四大妈在院中答应。"甭提啦,又跟那个老东西闹了一肚子气!" "都七十多了,还闹什么气哟!"钱先生精神特别的好,故意找话说。 "你看哪,"她还在窗外,不肯进来,大概为是教少 ![]() ![]() 钱先生只听到"南京丢了,"就没再往下听。光着袜底,他的脚碰着了地。他急于要立起来,好象听到南京陷落,他必须立起来似的。他的脚刚有一部分碰着地,他的脚腕就象一 ![]() ![]() ![]() ![]() ![]() ![]() 慢慢的,他的脚似乎又失去知觉,不疼也不⿇了。他觉得好象没有了脚。他赶紧蜷起腿来,用手去摸;他的确还有脚,一双完整的脚。他自己笑了一下。只要有脚能走路,他便还可以作许多的事。那与南京陷落,与孟石仲石和他的老伴儿的死亡都有关系的事。 他开始从头儿想。他应当快快的决定明天的计划,但是好象成了习惯似的,他必须把过去的那件事再想一遍,心里才能觉得痛快,才能有条有理的去思想明天的事。他记得被捕的那天的光景。一闭眼,⽩巡长,冠晓荷,宪兵,太太,孟石,就都能照那天的地位站在他的眼前。他连墙 ![]() ![]() 到尽东头的一间北屋里,有个⽇本宪兵搜检他的⾝上。他只穿着那么一⾝ ![]() 他的怒气撑住了疼痛,很安详的,傲慢的,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不知道!" 又是一个嘴巴,打得他一歪⾝。他想⾼声的叱责那个人,他想质问他有没有打人的权,和凭什么打人。可是他想起来,面前的是⽇本人。⽇本人要是有理 ![]() 瘦硬的⽇本人咽了一口气,改了口:"你犯罪不犯?"随着这句话,他的手又调动好了距离;假若他得到的是一声"不",或是一头摇。他会再打出个最有力的嘴巴。 他看明⽩了对方的恶意,可是他反倒横了心。咽了一口带⾎的唾沫,他把脚分开一些,好站得更稳。他决定不再开口,而准备挨打。他看清:对方的本事只是打人,而自己自幼儿便以打人为不合理的事,那么,他除了准备挨打之外,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呢?再说,他一辈子作梦也没梦到,自己会因为国事军事而受刑;今天,受到这样的对待,他感到极大的痛苦,可是在痛苦之中也感到忽然来到的光荣。他咬上了牙,准备忍受更多的痛苦,为是多得到一些光荣! 手掌又打到他的脸上,而且是一连串十几掌。他一声不响,只想用⾝体的稳定不动作精神的抵抗。打人的微微的笑着,似乎是笑他的愚蠢。慢慢的,他的脖子没有力气;慢慢的,他的腿软起来;他动了。左右开弓的嘴巴使他象一个不倒翁似的向两边摆动。打人的笑出了声——打人不是他的职务,而是一种宗教的与教育的表现;他欣赏自己的能打,会打,肯打,与胜利。被打的低下头去,打人的变了招数,忽然给囚犯右肋上一拳,被打的倒在了地上。打人的停止了笑,定睛看地上的那五十多岁一堆没有了力气的⾁。 在灯光之中,他记得,他被塞进一辆大汽车里去。因为脸肿得很⾼,他已不易睁开眼。同时,他也顾不得睁眼看什么。汽车动了,他的⾝子随着动,心中一阵清醒,一阵昏 ![]() ![]() ![]() ![]() ![]() 现在,他闭上了眼,不愿思索一切。真的,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大概拉去 ![]() ![]() ![]() ![]() 车停住了。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屑于细看。殉国是用不着选择地点的。他只记得那是一座大楼,仿佛象学校的样子。他走得很慢,因为脚腕上砸着镣。他不晓得为什么敌人是那么不放心他,一定给他带镣,除非是故意的给他多增加点痛苦。是的,敌人是敌人,假若敌人能稍微有点人心人 ![]() ![]() 第二天一整天没事,除了屋里又添加了两个人。他顾不得看同屋里的人都是谁,也不顾得看屋子是什么样。他的脸肿得发涨,牙没有刷,面没有洗,浑⾝上下没有地方不难过。约摸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有人送来一个饭团,一碗开⽔。他把⽔喝下去,没有动那团饭。他闭着眼,腿两伸直,背倚着墙,等死。他只求快快的死,没心去看屋子的同伴。 第三天还没事。他生了气。他开始明⽩:一个亡了国的人连求死都不可得。敌人愿费一个 ![]() ![]() ![]() ![]() ![]() ![]() 男青年吓了一跳似的,把眼从顶棚上收回。女的开始用她的秀美的眼向四面找,倒好象找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我们——"男的拍了女的一下。女的把⾝子更靠紧他一些。 "你们找打!别说话!"躺着的人说。说了这句话,他似乎忘了他的手;手动了动,他疼得把眼鼻都拧在一处,头向左右 ![]() ![]() 女的把脸全部的蔵在男子的怀里。男青年咽下一大口唾沫去。 屋外似乎有走动,很重的⽪鞋声在走廊中响。中年人忽然的坐起来,眼中发出怒的光,"我…"他想⾼声的喊。 他的手极快的捂住中年人的嘴。中年人的嘴还在动,热气噴着他的手心。"我喊,把走兽们喊来!"中年人挣扎着说。 他把中年人按倒。屋中没了声音,走廊中⽪鞋还在响。 用最低的声音,他问明⽩:那个中年人不晓得自己犯了什么罪,只是因为他的相貌长得很象另一个人。⽇本人没有捉住那另一个人,而捉住了他,教他替另一个人承当罪名;他不肯,⽇本人吊了他三点钟,把手腕吊断。 那对青年也不晓得犯了什么罪,而被⽇本人从电车上把他们捉下来。他们是同学,也是爱人。他们还没受过审,所以更害怕;他们知道受审必定受刑。 听明⽩了他们的"犯罪"经过,第一个来到他心中的事就是想援救他们。可是,看了看脚上的镣,他哑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呆呆的看着那一对青年,他想起自己的儿子来。从模样上说,那个男生学一点也不象孟石和仲石,但是从一点菗象的什么上说,他越看,那个青年就越象自己的儿子。他很想安慰他的儿子几句。待了一会儿,他又觉得那一点也不象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仲石,会把自己的⾝体和⽇本人的⾝体摔碎在一处,摔成一团⾁酱。他的儿子将永远活在民族的心里,永远活在赞美的诗歌里;这个青年呢?这个青年大概只会和爱人在一处享受温柔乡的生活吧?他马上开了口:"你 ![]() ![]() 他的声音很低,好象是对自己说呢。那个青年只对他翻了翻⽩眼。 当天晚上,门开了,进来一个敌兵,拿着手电筒。用电筒一扫,他把那位姑娘一把拉起来。她尖叫了一声。男生学猛的立起来,被敌兵一拳打歪,窝在墙角上。敌兵往外扯她。她挣扎。又进来一个敌兵。将她抱了走。 青年往外追,门关在他的脸上。倚着门,他呆呆的立着。 远远的,女人尖锐的啼叫,象针尖似的刺进来,好似带着一点亮光。 女人不叫了。青年低声的哭起来。 他想立起来,握住青年的手。可是他的脚腕已经⿇木,立不起来。他想安慰青年几句,他的⾆头好象也⿇木了。他瞪着黑暗。他忽然的想到:"不能死!不能死!我须活着,离开这里,他们怎样杀我们,我要怎样杀他们!我要为仇杀而活着!" 快到天亮,铁栏上象蛛网颤动似的有了些光儿。看着小窗,他心中发噤,晓风很凉。他盼望天快明,倒好象天一明他就可以出去似的。他往四处找那个青年,看不见。他愿把心中的话告诉给青年:"我常在基督教教堂外面看见信,望,爱。我不大懂那三个字的意思。今天,我明⽩了:相信你自己的力量,盼望你不会死,爱你的家国!" 他正这么思索,门开了,象扔进一条死狗似的,那个姑娘被扔了进来。 小窗上一阵发红,光颤抖着透进来。 女的光着下⾝,上⾝只穿着一件贴⾝的小⽩坎肩。她已不会动。⾎道子已⼲在她的腿大上。 男青年脫下自己的褂子,给她盖上了腿,而后,低声的叫:"翠英!翠英!"她不动,不出声。他拉起她的一只手——已经冰凉!他把嘴堵在她的耳朵上叫:"翠英!翠英!"她不动。她已经死了一个多钟头。 男青年不再叫,也不再动她。把手揷在 ![]() ![]() ![]() 他——钱先生——呆呆的看着,猜不透青年是要逃跑,还是想杀自。 青年转过⾝来,看着姑娘的⾝体。看着看着,热泪一串串的落下来。一边流泪,他一边往后退;退到了相当的距离,他又要往前蹿,大概是要把头碰在墙上。 "⼲什么?"他——钱老人——喝了一句。 青年楞住了。 "她死,你也死吗?谁报仇?年轻的人,长点骨头!报仇!报仇!" 青年又把手揷到 ![]() 这时候,门开开,一个敌兵同着一个大概是医生的走进来。医生看了看死尸,掏出张印有表格的纸单来,教青年签字。"传染病!"医生用国中话说:"你签字!"他递给青年一支头号的派克笔。青年咬上了嘴 ![]() 医生把纸单很小心的放在袋中,又去看那个夜一也没出一声的中年人。中年人的喉中响了两声,并没有睁一睁眼;他是个老实人,仿佛在最后的呼昅中还不肯多哼哼两声,在没了知觉的时候还呑咽着冤屈痛苦,不肯发怈出来;他是世界上最讲和平的一个国中人。医生好象很得意的眨巴了两下眼睛,而后很客气的对敌兵说:"消毒!"敌兵把还没有死的中年人拖了出去。 屋中剩下医生和两个活人,医生仿佛不知怎么办好了; ![]() 青年全⾝都颤起来,腿一软,他蹲在了地上。 "这是传染病!"老人低声的说。"⽇本人就是病菌!你要不受传染,设法出去;最没出息的才想杀自!"门又开了,一个⽇本兵拿来姑娘的⾐服,扔给青年。"你,她,走!" 青年把⾐服扔在地上,象条饥狼扑食似的立起来。钱先生又咳嗽了一声,说了声"走!" 青年无可如何的把⾐服给死尸穿上,抱起她来。敌兵说了话:"外边有车!对别人说,杀头的!杀头的!"青年抱着死尸,立在钱先生旁边,仿佛要说点什么。老人把头低了下去。 青年慢慢的走出去。 wWW.tTcC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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