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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蒙面之城 作者:宁肯 | 书号:39597 时间:2017/9/6 字数:288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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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何时能生出⽗亲?——题记 1 他们在山洞发现有人住过的痕迹。波罗举着打火点机,马格看到地上的酒瓶子,罐头盒,草席,口巾。口巾上面印着鲜红的女人 ![]() 他们住在圆明园一带,从小 ![]() ![]() ![]() 圆明园后面一个轮椅上的老人告诉他们,这条铁路可以通向八达岭长城。他们经常碰到这个老人,有时帮老人跨过铁路,然后再把老人送回来。手摇轮椅是无法跨越铁路的。他们想去长城,把想法告诉了老人,老人说年轻人想飞就飞吧。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称他们为年轻人,受到了鼓舞。老人给了他们名片,说路上有什么问题可以给他打电话,并祝愿他们能够看到詹天佑的铜像。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詹天佑是谁,没太往心里去。许多年后马格回忆起这个老人,他肯定老人是詹天佑的什么人。他记得老人也姓詹。他们从南口回来再没见过这个⽩发老人。他们在山洞里渡过难忘夜一。洞外星光灿烂,那时他们要是懂星座就好了,能看到很多星座,甚至所有的星座。山里的夜空美极了。波罗打火点烟时,忽然叫了一声:“马格,你看,那是什么?”一个漂亮的化妆盒。马格捡起来,打开, ![]() ![]() ![]() ![]() 关于女孩,十五岁的波罗已知道的很多,那个山洞之夜,波罗像老手似地谈女孩,谈她们隐秘的器官,她们的 ![]() ![]() 他去接波罗,波罗关在了南城。那天一早他就出来,从西直门乘地铁到了京北站,在东便门附近街区没⼊城市铁路。他还没走过南城铁路,南城铁路让他惊讶,两侧是褴褛低矮的工棚,污⽔,仓库,城墙遗址,废弃的工厂。这里距午门或长安街的中粮广场不过两三公里,却是另一世界。马格觉得仿佛走在1910年或更早的京北,进⼊了旧⽇时光。这是蒙面的城市,荒草丛生,路轨闪烁着过度的光亮,1910年的⿇雀在飞翔, ![]() 不时有火车从他⾝边驶过,他停下来,看火车,一些远道进京的乘客出于好奇人伸出袋看他,有人扔给了他一瓶矿泉⽔,他接住了,是空的。空的他也喝,还有点余 ![]() 正午时分,他过了永定门桥,来到南滨河路上。他看到了17路汽车站牌子。上次他去接他在这里下的车,同时看见了这条铁路。波罗这是第二次关在南城,那次他对波罗说,要是他再进去,他要沿这条铁路走到看守所。波罗说如果有下次他站在铁路上等他,他陪他沿铁路走回海淀,他的意思是不会再有下次。 2 马格在看守所见到了波罗。波罗还是老样子,不过剃了头显得很滑稽,有点不伦不类。十五天的留拘,他目光黯淡,甚至可以说有点苍老,而他不过十七岁。他头大,脸不平整,软头发,那年电影《东方快车谋杀案》一散场,波罗原来的名字就在班里消失了,都说他像,声音,腔调,从此他原来的名字就消失了。 办妥了必要的手续,马格与波罗走出看守所大门。 天很脏。灰。 ![]() 像上次一样,他们走进了那家街边酒馆。吃,喝,这毫无疑问。酒馆简陋,昏暗,烟雾腾腾,酒气熏天,所有的面孔都模糊不清,骂声,划拳声,尖叫,哭,混杂不堪,生意不错。酒馆是看守所三产,至少幕后是他们,在这里 ![]() ![]() 酒几乎从人们的眼睛里流出。“怎么样,这次挨打了么?”马格吐了口烟圈儿。“肯定的,那还用说。”波罗转动着酒杯。“记住打你那几个小子了么?”“记住了,不过,都成了朋友。”烟卷扩展到波罗的大脑袋上,像戴了头盔, ![]() 他们碰了一下杯。波罗两眼喝得通红。波罗一直漂在社会上。从南口回来不久他爹妈就⽩⽩了,波罗判给了⽗亲,⽗亲去了南方,一直没音信。⺟亲另嫁了他人,就是那个让他⽗亲戴绿帽子的家伙。妹妹雁子跟着⺟亲,受到那浑蛋的 ![]() ![]() ![]() 雁子有学坏的迹象,波罗有些担忧。“雁子还就听你的,你在学校帮我看着点儿她。”波罗说。“没问题,你放心吧,谁着她我折了他。”“你别,我来,你告我谁就行了。”马格给波罗倒上酒。“你怎么样了?”波罗问。“还那样,没什么结果。”马格说。“你也是,”波罗说“管他是不是你⽗亲,他不没说不是你⽗亲吗?没说你先用着他不结了,等你上大学,出了国,管丫谁谁呢。你别不知⾜了,我要有你的条件,得美死了。你瞧我爹妈,那俩口牲,就知道钱和别人⼲ ![]() 他们又说笑了一会儿。马格让波罗早点回去,雁子还在家等着呢。马格结了帐,他们坐上共公,回到了海淀。 临别波罗没忘再叮嘱马格一句: “你丫别胡思 ![]() 马格点头:“你也当心点儿。” 3 天 ![]() 因为希区哥柯克以及柯南的缘故,马格一直对医疗器械有着浓厚的趣兴。他没事就到这家店逛逛,什么也不买,就是看,这使他成为这里的常客。他喜 ![]() 国营商店关门早,五点多就要上门了,有一次商店经理谨慎地来到他⾝边,轻声提醒他,商店要下班了。“不过,”商店经理赶快说,声音非常小:“我们完全可以等你,你不用着急,我们等着你。”而那时马格枕于一场谋杀之后有关自己非正常死亡的证词:马格,男,17岁,1970年生,⾝⾼一米八一,京北人,生学——生学?他是生学吗?看看你,还有一点生学样儿吗? 老师总这样说他。在很多人看来,他的确不像生学,但也不像成年人,他⾼大,面孔生涩,眼睛 ![]() ![]() ![]() 他转过⾝,看见了经理、收银员、售货员,他们都静静地看着他,铝合金铡窗已经拉上,人们手里拿着包。他要了一支银⾊不锈钢框架的放大镜,这是他第一次破例在这家店买东西。二十分钟后他愉快地回到家中。 4 星期天还不如平时,家里人都出去了。小阿姨把一杯冰⽔放在他桌上,他要的。他手持银⾊框架的放大镜,把⽗亲和自己的照片摆在一起,感觉的确不同,他为自己的工作具有了专业 ![]() ![]() ⽗亲⾝材矮小,结实,花⽩头发,目光严峻。除了他与⽗亲⾝材悬殊,他们在所有细部上也都十分不同,肤⾊,五官,眼神。当然最显著的还是⽗亲只到他的肩部。但⽗亲非常 ![]() 全家合影照片挂在墙上,现在他把镜框取下来,拿着放大镜在上面移动,照。像⽗亲一样矮小⾝材的是他的两个哥哥,马林和马维,还有姐姐马洁,他们与⽗亲如出一辙,这当然是正常的,如果他们当中有一个例外,哪怕马洁有点例外,他会重新考虑事情的可能 ![]() ⺟亲——现在他把目光落在⺟亲⾝上。 ⺟亲一袭黑⾐,苍⽩的脸,像过逝之人。她应该同⽗亲站在一起,但没有。⺟亲长年患病,他依稀记得⺟亲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医院,那时他还小,人们不让他去见她。后来⺟亲有一天突然回来了,他被告知不要打扰⺟亲,不要进⼊⺟亲的房间,把⺟亲说得非常吓人。她回来后一天也不怎么出屋,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怕光,一量她置⾝于光照之下,她的眼睛就会花花的流⽔。她的房间挂着厚厚的幕布一样降红⾊窗帘,有时门打开之际,里面真的会透露某种舞台的效果。晚饭⺟亲总得见灯光了,这是一件痛苦的事,⽗亲要求她必须与家人共进晚餐,无数次她要求不再出席晚餐,把饭端到她房间里,都被⽗亲断然拒绝。⽗亲说这是对她唯一的要求。⽗亲对晚餐的要求是严格的,有很多规矩,光线要亮,长幼分明,不能吃出声音,要端起碗吃,有条不紊,井然有序。⺟亲餐桌上,吃得很少,眼睛哗哗流⽔,一手拿筷子,一手拿着手绢,到⺟亲离席时手绢每次都⽔淋淋的。后来总算有了些改进,在马维和马洁的请求下⺟亲终于获准就餐时可以戴上一副墨镜,这使她看上去像一个盲人。 ⺟亲总是第一个离席,从不看电视。偶尔能听到她房间里很轻的钢琴声,舒曼、柴科夫或拉赫马尼诺夫的。⺟亲早年在电影剧团工作,后来随⽗亲调⼊人大,不久转到北大,一直在图书馆工作,五年前办了病退,这是马格最近的调查所获。 5 对⽗亲的调查是马格生学生活中最有趣的一件事。他并不急于追求结果,就像并不急于读完一本引人⼊胜的探侦、凶杀或悬念小说。他喜 ![]() ![]() 至于他周围的同学那就更不用说了,他简直无法同他们来往。他们简单幼稚得要命,被可怜的老师和家长 ![]() ![]() ![]() ![]() ![]() ![]() ![]() ![]() ![]() ![]() ![]() ![]() ![]() ![]() ![]() 他只喜 ![]() ![]() ![]() 他坚持不懈,但最终一无所获。化学老师有一次燎了一块眉⽑,他经常做一些实验,有时是危险的实验,但眉⽑不过是他老婆 ![]() ![]() ![]() ![]() ![]() 没什么,实在没什么,就这样子,没一件看上去可以当作案子的事件或细节供他施展才华。人人都按部就般,过着同样的生活,人与人之间就像土⾖与土⾖之间,互相厌烦,又难有区别,种群庞大,却是相互重复的结果。最终,他不得不把怀疑的目光落在⽗样和自己头上,这并不是他所情愿的。 6 三个星期后波罗打来电话。马格正研究家里那些历史 ![]() ![]() 马格挂上电话,继续研究照片。他把箱子底儿相册都翻出来了,放大镜在那些淡棕⾊的像烫画一样旧照片上移动,民国甚至是晚清的照片,他神情专注,放大镜在历史的 ![]() ![]() ⺟亲家族的人没有意义,但家族之外的人,比如与同学友人的合影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但奇怪的是⺟亲与人合影的照片很少,特别是和男人竟然一张也没找到。马格不相信没那照片,说不定⺟亲收起来了,蔵在她神秘房间的某个角落,不过她的房间可不好进。姥姥家肯定有一些,无论如何得去一趟,这星期不行,下星期也得去。第二章 7 收起照片,马格拨通了何萍的电话。何萍刚进家门,她说她已部分给他做好生⽇贺卡,一个将让他意想不到的贺卡。她也想着他的生⽇,他不来电话她也正要找他。马格一直沉溺于家族历史,忘了自己的生⽇。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怎么过过生⽇,去年十六岁生⽇就是波罗帮他 ![]() 马格与何萍约好了时间。第二天他与何萍在北大南门见面。 晚上他关在自己房间里读柯南。第二天他到了南门,何萍已扶着车等他。她给了他生⽇贺卡。贺卡是她早晨才最后完工的,卡上还嵌有无土裁培的兰草和红枫,中间用中英文写着“马格:生⽇快乐。”非常别致。 何萍与马格同年同月,就差同⽇了,但她却一直比马格⾼一年级,现在她是三个月的大生学了。他们都是北大弟子,小学中学一个学校过来的,不过他们真正相识还马格⾼中以后,在游泳池搭上的。她喜 ![]() ![]() 他们都很注意何萍,谈论她,瞟着 ![]() ![]() ![]() ![]() ![]() ![]() 马格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去了这么半天,都说什么了。”波罗急切地问,一句一句的问马格与何萍都说了什么,波罗得出让马格哭笑不得的结论:“马格,你丫有戏呀,真的,你绝对有戏,”波罗煞有介事“她能跟你聊半天天说明他不反感你,你们这就算认识了,哥们你机会来了。” 马格说:“你别拿我打镲了,她可是优秀⼲部。” “我 ![]() 还真是,那以后他们见面就说话了。 8 他们住得很近,只隔了两栋楼,经常见到,其实互相都认识,只是过去从不说话,走了对面低头就过去了。小时候他们还在一个草坪上玩过,甚至一同在小学节⽇演出时同台演出过。马格不记得这事了,她居然记得。她说他小时候的样子比现在可爱多了,又端正又安静,跟小大人儿似的,现在怎么这样儿了?他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难看。什么呀,她笑,她说她还记得他坐在风琴凳上的样子,打着小领带,琴弹得老出错,可是一点也觉不出来。 “我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缺点。” “你还 ![]() “也分人。⾼兴就贫两句。” “你真的变化太大了,都走样儿了。” “你的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像口牲,那种大口牲,马或骡子?” “我可没这么说!”她捂嘴笑。 后来她老是提起游泳池那天的事:“你逗死我了,一想起我就想笑,你装傻充愣坐在我旁边,好像不认识我似的,张口就撒谎,你要是换个借口我可能还相信,学外国电影学得一点也不像。” “真的,真的打赌了。”马格一直坚持说打了赌。 一切都进展顺利。他和她走进了电影院,这很关健。马格第二天就把看电影这事告诉了波罗。“行呵,你丫怎么感谢我?”波罗说。 马格假装还 ![]() “那你丫就请我去一次不完了,怎么,你还不该请我呀?” “我 ![]() “这样,”波罗说“你叫上她,就说你请我,我出这笔钱还不成?你把校花都弄到手了,哥们,花点钱值得,你跟她说吧。” “你钱够吗?” “你丫就甭管了!” 他们去了马克西姆。那是他们三个第一次在一起吃饭。从崇文门地铁上来,马克西姆到了,马格还找不着北。进门前何萍叫住了他们俩,正儿经八经他们到底来过没,知不知这儿的底细。马格承认没来来,波罗说好像来过一次,现在什么价记不清了,毕竟到了这儿有钱也犯怵。何萍说,那你们就得听我的了,要什么我来点,你们别瞎点,咱们到这儿不是挨宰来了,说得马格心里这受用。 点得精当,恰到好处。要了啤酒、⾊拉、香肠和冰淇凌,何萍 ![]() 结账费了点周折,名义是马格请客,所以看上去得是马格结的。当然,事先策划好了。波罗从卫生间回来不久,马格说他去买单。事实是波罗结了,马格在卫生间转了圈,没尿多少。这事后来又被何萍拿着当成了马格的笑柄,但当时很顺利,皆大 ![]() ![]() ![]() ![]() 9 还在波罗家门外,马格与何萍就听到里了屋里面喧闹。来了不少人,男男女女,有的人认识何萍马格,有的不认识,波罗一一做了介绍。一只大蛋羔已经上了厅里的桌子。満屋子的烟雾。雁子见到何萍非常热情,过去在学校她常看到何萍,但没说过话,现在她居然到她家来了,她是她的偶像,主要是她的美貌和气质,学习成绩还在其次。她们在一旁说着话,雁子不时看一眼马格,笑,何萍点了一下雁子的脑门儿,她们大笑。 马格送给雁子一支漂亮的签字笔,国美产的,包装精巧别致。雁子说:“我还没送你生⽇礼物,你倒先送我了。”马格像何萍那样点着着雁子:“明⽩吗,将来你得到国美去。”雁子说:“知道知道,不就让我好好学习吗,考大学,出国,真没劲,我都听腻了,我刚多大呀。” 波罗系了条围裙,在厨房忙活着,今天他主厨。波罗烧得一手好菜,别看波罗长了个匪徒样儿,实际上心也 ![]() ![]() 何萍不太适应波罗那些陌生的朋友,他们精瘦,头发很长,盖住了脸,他们的眼神已不是少年人的眼神,直指某种东西,是那种让女孩感到莫名紧张的眼神。他们年纪不大,一脸烟容,笑的时候嘴 ![]() ![]() 一切准备停当。马格的生⽇Party在他一口气吹灭十七支腊烛后,人们齐唱那首俗不可耐的《祝你生⽇快乐》。 “完了吗?”一个叫余杰的家伙问,很不耐烦地掠了一下头发。“我说话不好听呵,马格你别在意,这破歌我都听得腻腻的了,听了十来年了,除了爹妈快乐我他妈一点也没感觉快乐过。马格,你每次过生⽇都快乐吗,你说实话?” “我很少过生⽇。” “你爹妈不给你过生⽇?也忒牛 ![]() “你丫没喝多吧?”波罗瞪了余杰一眼“还没喝呢。” 余杰梗梗脖子,不说话了。 马格把一杯酒拿起来,递给余杰:“别这么大火气,我觉得这歌不错,就那么回事吧,我喝了。” 他们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我不是冲你。”余杰说。 “知道知道。”马格说,然后冲着波罗:“开始吧。” 四把吉他,一个电贝司,震耳 ![]() 都喝了不少。马格自始至终没怎么与何萍讲话,现在他把吉他递给了何萍。何萍抚琴,很轻,雁子也把波罗的琴拿过来,与何萍形影不离。马格与波罗在茶几上喝茶。她们不时停下来说着什么,看上去像亲姐妹。 “我跟何萍说了,让她带带雁子,你放心吧。”马格说。 波罗点头。又倒上酒,与马格⼲了。 10 ![]() 没人扫这些落叶,四合院墙下也堆着落叶。姥姥喜 ![]() ![]() 清醒一点儿,姥姥又回到了五十年之后,问马格琴弹得怎样了,马格说早不弹了,改弹吉他了。说起吉他,姥姥的时光又开始倒流,早年她曾弹过夏威夷吉他,新加坡的一个小伙子送给她的——姥姥是海上人,早年毕业于海上一个教会学校,天主教徒,弹了一辈子管风琴。十年浩动之后,天主教界在西单缸瓦市教堂举行第一次大弥撒,姥姥应邀以八十岁⾼龄重返教堂。姥姥作为音乐界和宗教界名宿,为那次弥撒演奏管风琴。那时马格刚上小学,被⺟亲带着去了缸瓦市。教堂是一个⾼大灰⾊的建筑,他第一次看到了耶稣受难像,十分不解,一个裸体的男人怎么会被绑在一木十字架上?而他并不感到恐惧,他看到了天顶画,祥光照耀,圣⺟与圣子透视出天堂景象。 姥姥与唱诗班被天光照耀,姥姥枯瘦,満头银发,面对尘封已久的管风琴,发出了第一声琴音之后,整个教堂仿佛开始冉冉升起,姥姥八十⾼龄的枯小⾝体居然使尘封了十年之久的风琴发出了如此恢弘、清澈、上升的力量!所有人都是劫后余生,人们久违了的圣音,都朝向天顶,热泪盈眶,⺟亲泪如雨下,打 ![]() 马格找到照片不多,照片大多都毁于文⾰。姥姥问他找什么,他只说随便翻翻。姥姥脑子不清楚话还 ![]() 马格总算看到一张⺟亲与别人的合影,人很小,有很多人。马格拿出放大镜照,一点点移动,看到⺟亲年轻时的模样。⺟亲年轻时真是一个美人儿,何萍就算 ![]() ![]() ![]() ![]() ![]() 11 进⺟亲房间必须慎之又慎。平时不可能,只有在星期天的时候,⺟亲去教堂,别人也不家,他才有机会。这天他终于等来了机会,只有小阿姨和马维在,马维在自己房间里看书,一般是不出来的。他悄然潜⼊了⺟亲的房间,轻手轻脚,房间很暗,挂降紫⾊厚窗帘。他打开落地灯,调亮,感觉像来到了舞台后部,一架老式钢琴,一张写字桌, ![]() 马格成了⺟亲房间的常客。也许因为前几次的成功,或许不断对角落的深⼊,马格无论怎样经心,还是留下了痕迹。结果这天出了问题。⺟亲这个星期天回来,没出来吃晚饭,小阿姨叫了几次也没叫动,最后⽗亲同意把饭端了进去,但还是没吃。第二天仍然是这样。马格非常紧张。到第三天晚上,⽗亲亲自去请。⺟亲偶然一次不出来吃饭,⽗亲一般不特别強迫,但连续三天⽗亲是不能允许的。⽗亲进去不久就传出了惊心动魄的吵闹声,哭声。人们最怕的就是⺟亲犯病,她一犯病全家不安,所以平时都小心翼翼。⺟亲的声音越来越⾼,开始摔东西了,人们明⽩了,有人进她屋子翻东西。“你⼲脆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亲一脸震怒风似从间冲出来,颤抖着问谁到⺟亲房间去了。马林说没有,马维、马洁都矢口否认,小阿姨吓得指天发誓,人们从没见过⽗亲如此震怒混 ![]() 马格不回答。 “说,是不是?!” “是我。”马格说。 ⽗亲一掌挥过来,马格侧过头去,⾝子没动,脸上立刻印了五个手印,又是一掌,马格头侧向另一边。 ⺟亲突然出来,披头散发,一头向⽗亲撞去: “你打我吧,打我吧,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嘛要打孩子,你打我吧,你打我的吧!我不活了!” ⺟亲拼了 ![]() 马格抱住了⺟亲,一只手让⺟亲动弹不得。 “妈,妈!是我去了您的房间,我翻了您的东西,没有别人,我错了,我再不去您的房间了。” ⺟亲不再挣扎,搂着马格放声大哭,哭声悲恸。 马格看着别处,強忍泪⽔。马维、马洁、马林都过来劝解⺟亲。 ⽗亲拂袖回到书房,门摔得山响。 12 一桌的饭菜没人去吃。小阿姨已扶⺟亲回到房里。马林骂了一句什么去打电话,放下电话后摔门而去。 马维枯坐餐桌旁,喝着一杯饮料,脸上毫无表情。马洁摘了眼镜,用手帕抹着眼睛。马格额上的粉刺浸出了⾎,他自己不知道,马洁给他一张餐巾纸,让他擦擦脸。脸火辣火辣的疼,马格看到了⾎。还不错,他没觉得头晕眼花,也就是他能抗得住⽗亲手掌,⽗亲数十年清晨的陈氏太极,功力相当深厚,也就是他在气头上,走了气,否则他早找不着北了。他要是运好气出手呢?但也许他就不会出手了。 马维也许不放心⽗亲,来到⽗亲书房门口,敲了两下,推门进去了。 马格把纸巾贴在头上,⾎透过来,纸巾算粘住了。他饿了,吃起饭来,腮部 ![]() 马格不时停下来,想着什么,碗就停在了空中。他只扒饭不吃菜,马洁把菜挟到马格碗里。 “你也是,没事到妈房间⼲什么,你这不找事吗。”马洁说。 “她的房间怎么就不能去。” “你不知道她有病?” “什么病?”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精神病?” “你知道还问。” “她到底怎么得的病?” 马洁困惑地摇头摇:“好多年了,我也不太清楚。你知道就行了,也别问那么多了,以后你真的别去妈的房间了。爸就怕妈犯病,爸早就说过,谁都别打扰她,让好绝对安静,她要一犯起病来可不得了,你没见刚才她直往墙上撞,吓死我了。你记住这次教训吧。” 马洁一点也不比马格多知道什么,她在这家中无⾜轻重,⽗亲显而易见也对马洁也是忽略的,马格不可能在马洁那儿多知道什么。马格认为也许正因为马洁知道的不多,他们的关系才最为自然,像是姐弟。过去许多年实际上是马洁担负起对他的照料和教育,马洁从小就很喜 ![]() ![]() ⽗亲房门忽然打开,马格看到⽗亲出来,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被马维叫了他一声,他没停下。⽗亲开口了,让他再坐一会。 他坐下来。 “你吃 ![]() “吃好了。”马格说。 “我是替你妈着急才打了你,怕她又犯病。”⽗亲说。 “她有病为什么不治?”马格感到脚下有人踩他,是马维。 “已经治了很多年。”⽗亲说。 ⽗亲如此平静,他完全恢复了。但马格觉得自己远远没有恢复。⽗亲撇开⺟亲的话题,谈起他的学习、前程,居然一句没问他到⺟亲房间⼲什么去,找什么。他为什么不问,他应该问,他准备如实回答。他无心听⽗亲闲扯什么⾼考复习、关键时期之类的套话。一个⾼三生学在他们⾼二时就听够了这类庇话。他想着马维与⽗亲在屋里都谈了些什么,肯定涉及到了他,甚至触及了某些实质 ![]() 马维和马林不同,马林是个丧失了生活信念的人,马维深得⽗亲器重,似乎也得了⽗亲学术上的精髓,正在读研究生,导师是⽗亲的世 ![]() ![]() 13 马格出现在马维房间里是三天以后的事情。马维正躺着看一部线装书,不是史记,也不是资治通鉴,而是一部棋书。桌上摆着素静的围棋盘,上面一个子也没有,也没有装子的草编,总之就是一张木棋盘,没有棋子。屋里除了书还是书,没别的东西,走进他的房间使人仿佛置⾝于某种重庒之下,就像来到图书馆寂静的后部。 马格的出现马维很惊讶。 “有什么事吗?” “没事,能进来吗?” “哦,可以,来吧。” 马维起⾝,拉过椅子。 “随便坐吧,有什么需要我吗?” “没什么。” “功课有困难吗?” “还行吧。” 马格回答简单。马维不知还能问些什么。两人沉默。马格来这里是想从马维这搞清那天他同⽗亲谈了什么。他想直截了当,但不从何说起。马维有些不自在,开始他 ![]() 马格天然有一种凌人的东西,让人感到不舒服。 马格终于开口了。 “有些事我不明⽩,想问问你,我想你大概知道一些。” “你想知道什么?” “有关我,或者⽗亲的问题。” 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马格把“⽗亲”两字说得有些异样。 “你还在想那天的事?”马维问。 “是,一直在想。” “马格,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想那么多,没好处。” “你什么也不想?” “哈,”马维笑了“我想的东西太多了,你知道搞哲学的人‘想’是他的专长,我们可以想得很多,但我们不一定要谈论它。” “那想它做什么?” “想是一种职业,不一定要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包括怎么想的,你到⺟亲房间⼲什么,我都知道,但我不想同你谈论这些。你 ![]() ![]() ![]() “不是兄弟?” “这世界没有兄弟。你还有别的问题吗?”马维问。mpanel(1); “你第天都⼲什么,就看书吗?”马格问,抬起头。 “这就对了,马格,什么事别一 ![]() ![]() ![]() ![]() ![]() “你认为我是在往围墙上撞?”马格说。 “比往墙上撞还不如。十八岁以后再考虑你现在考虑的问题,我是说,等你上了大学。你现在这样害人又害己。” “那么,我要离开这个家呢?” “离开?当然,我们早晚都得离开。但现在还不行,至少五年之內你还得依靠这个家,说⽩了,很多事你还得靠他。” “我懂了。”马格站起来。 “对了,你有女朋友吗?”马格走到门口,回过⾝问了一句。 “问这⼲什么?”马维有些诧异。 “随便问问。”马格说。 “你认为我还没有?或者不会有?” “我想我该有个嫂子了。我想有个嫂子,不打扰了。” 14 何萍的第一个寒假去了哈尔滨,与同室的两个女伴。这两个人都认识马格,马格去过几次她们的寝室,还一起吃过饭。何萍开学不到三个星期就把马格带到了寝室,同室的人最初以为马格是大二的生学或者哪个校队的,他上⾼三她们很惊讶。何萍要马格跟她们一起去,她们第一次出游希望有个男伴。两个女伴劲使怂恿何萍,一定要马格去。起初何萍怕耽误马格⾼考复习,但经不起同伴怂恿,她向马格讲了去哈尔滨的事。马格倒是没怎么把⾼考放在心上,主要是,他没钱。除非必要,他尽可能不向家里要一分钱。他绝不会为此向⽗亲张口。他不会向任何人张口。波罗没问题。但他怎么能向波罗提这种要求,波罗随时都可能再进去,不,在这事上想到波罗都是可聇的。他又不能说没钱,他家没有钱谁信呢?他以玩笑的甚至下流的方式对付何萍:“⼲嘛叫她们,就咱俩多好,有她们多碍事呀,到时你跟谁住呀?你要答应我们住一起我就去。” “讨厌,想什么呢!” “你们去吧,真的,我就算了。就我一男的,人家还以为 ![]() “我都答应她们俩了,你上我怎么跟她说。” “你就说我⽗⺟不同意,快⾼考了。” “马格,你是不是就不想去?”何萍生气了。 “不是不是,那什么,”他支应了两句,也没说清。 “好,我答应,我们住一个房间。”何萍说。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嚷什么?”马格变了脸,他也窝着火,没钱的滋味不好受。 何萍一甩头赌气走了。 这事让何萍两三个月没搭理马格。 15 ![]() 课后人们拍着马格的肩膀:“马格,你丫真有⾼的,没把老张给气死。” 老张对马格说不上喜 ![]() ![]() 马格的強项是数学,这与他喜 ![]() ![]() ![]() 他的数学老师姓冯,北师大毕业,年轻,苍⽩,数学精湛,是他敬重的老师。他与冯的关系十分微妙,因为冯也对探侦作品有着更狂疯的爱好,但冯从不与马格讨论探侦问题。冯年轻,话不多,但內在的数力量,使他把班里马律整得井井有条,一切都没超出秩序范围。冯最让人费解的是对女人不感趣兴,至今没有女友,这点让马格佩服不已。马格在与何萍关系上多少受了冯的影响。对女人不感趣兴的人无疑是天底下最危险的人。而精通数学的人又对女人毫无趣兴就更加神秘莫测,具有天然的犯罪条件。 马格一度把冯列为自己最重要的对象,多次秘密跟踪冯。他知道跟踪冯必须十分谨慎,这种人的直觉能力通常比动物还要灵敏,马格为此化了装,比如戴顶帽子,掩住粉剌,将两面穿的⾐服翻穿。但冯行动诡秘,一直没什么破绽。有几次马格觉得他要有收获了,但还是一无所获。有一天他尾随冯进⼊了一个三角地公园,冯在公园小卖部买了有七瓶矿泉⽔,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来到一处荒僻的长椅坐下来。马格起初以为还有什么人来,不然他买那多矿泉⽔⼲吗?一个人喝?这是不可能的。但一直没有来人,冯静坐静在长椅上,独自饮用着塑料袋里的矿泉⽔,直到把七瓶⽔全部喝光。马格发为冯发现什么,可第二次,第三都是如此。冯最多一次喝了十二只,每次离开都要把瓶子摆得整整齐齐,每个瓶盖都拧好。冯走后马格依然躲在树后,看看谁来收这些空瓶,结果每次都是一个老太太把瓶子收走,马格又跟踪老太太,直到老太太到了废品收购站,他死心了,但对冯越发大惑不解。 16 ⺟亲平静得像在睡眠中。这是迟早的事。⾎流得缓慢,几乎像是催眠。非常安静。发现的时候她的一只手垂在 ![]() ![]() ![]() ⽗亲说,十一年前曾发生过一次,由于发现及时,只切破了表⽪,后果不严重,后来被送进精神病院。⽗亲拿出了十年前的住院证明,他一直保留着。 怎么这么晚了,才发现? 平时她不让打扰,晚饭才能见到她,⽩天家里没人。马维替⽗亲回答。 好了,你们对结论还有什么疑义吗?如果没有,可以送太平间了。 察警和法医走了。医院太平间的车早已在楼下等候。 马洁以泪洗面,抱着⺟亲哭,叫,劲使摇。 担架上来了,马林,马维与押车人员搭起⺟亲,放上担架。 马格没动。没跟着下楼。没有送⺟亲。 所有人都下楼了。 马格一个人在⺟亲房间,他、拿起⺟亲枕畔一本《圣经》,随便翻了几下,又放下了。环顾四周。躺在⺟亲刚刚离开的 ![]() 听我一句,马维说,别在这会犯个儿,这是什么时候? 我头疼。马格说。 马维拂袖而去,能听见他急促的下楼的脚步声。 马格躺着,无声无息。房间一切如故,⺟亲没给生者留下任异动的痕迹,没留下一个字。在漫长的滴⾎过程,大约像酒精在逐渐起作用,越来越接幸福,在最后的感快中,看见夜的门坎,然后倒下。 《圣经》,教堂,唱诗,都不能使⺟亲解脫,只有死。 ⽇子定下来,三天后⺟亲火化。 家里不断来人,亲戚,⺟亲娘家人。⽗亲的同事,生学,老友,一批一批,⾐冠楚楚,头发花⽩,面带悲悯,很有分寸地说话,这些狗娘养的。家里没设录堂,但⺟亲房间遭了花灾,成了花房。都是来人送的,窗台,书架,钢琴上,甚至 ![]() ![]() 第三天先都一起去了太平间。长长的车队,浩浩 ![]() ![]() 三天没见⺟亲了。马格再次见到⺟亲是冷库的菗屉拉开的那一瞬间。⺟亲太冷了,面如冰雪,人小了许多,⼲净,头发还很黑。她的伤口愈合了吗?马格突想再看看⺟亲切脉的伤口,他想象不出此时的伤口会是什么样子。当人们瞻仰完遗容,⺟亲被装进纸棺,就要盖上盖时,马格拿起了⺟亲的⽟腕,他看到了切口,有两条,一条很深,当然再不会愈口。他泪如泉涌。 车队向八宝山进发。⽗亲自己一辆小车。子女都在灵车上,守着纸棺。马洁剪了些纸钱,不时朝窗外洒一些,后来被马林制止了。到了八宝山,在一个一等告别室,来宾和全家人向⺟亲做最后告别。⽗亲扶棺而泣,头摇,強忍状,马林马维挽走了⽗亲。⺟亲整了容,上了脂粉,脸⾊粉扑扑的,跟年画似的。 马格没走近就站住了。这不是他的⺟亲,不是早晨那个冰雪妈妈。早晨的⺟亲才是他的⺟亲。 马格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17 七月。下雨的⽇子。马格走出考场,雨落在他的脸上,他感觉很舒服。三天来他每天都是最早走出考场的人。他坚持考完了所有科目,有三门试考他只坐了二十分钟出来了,他甚至没在考卷上留下名字,被监考老师发现,又被叫回来,补上了学校、班级、姓名。最后一门考完,他走在雨中,现在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 ![]() ⽗亲去了⻩山。马维忙着理办去英国留学的手续。马洁有了一个外籍追求者,一个塞內加尔的人黑小伙子。马林与一所大学的花房姑娘一锤定音,不久就要结婚了。⺟亲的消失仿佛云绽天开,家里突然变得敞亮,她的房间打开了,窗子也打开了,像幕布一样的厚窗帘也被取下来。马格搜寻家里的字画,八大山人、康有为、谭祠同的字画他想了想没拿,挑了一些刚死不久和还还健在人的作品,都是别人送的。⽗亲的字现在也值钱,特别是升了官后,求字的人越发多起来。 ⽗亲从⻩山回来,脸晒黑了,居然穿了一件T恤,从来他都是一件⽩布汗衫,他显得年轻了。马维拿到了签证,指⽇即可启程,是个好兆头。出国热好多年了,⽗亲说他也想开了,让孩子们能出去看看还是有好处的。⽗亲破例小酌了一盅⽩酒,说起49年初,家里办好了他去国美读书的手续,但他却与一些年轻人了解放区。他对现在持续多年的出国热一直持有看法。⽗亲敦促马林要努力进取,不可碌碌无为,如果他也想去国外进修,现在就该振作起来。⽗亲的意思是很明⽩的。说完马林又说到马洁,马洁考研未果,想去一家外企,⽗亲要她不要放弃,再考一年。最后说到马格,问马格考得怎么样,分数是不是该下来了?马格说已经下来了。 马格考了二百多分。多少?人们瞪大了眼睛。 “267。5”马格说,这次说得非常清楚。都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这分数别说北大,清华,离大专的录取分数线还差了一大截子。考不上大学在这家里是不可思议的,上不了北大清华已经说不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马结马洁忍不住问道。 马格装作痛苦的样子,看着桌上的饭菜,不出声。 马维问:“有各科的成绩吗?” “我没问,应该有吧。” 马林讪笑道:“还问各科有什么用,其实这也很正常,每年有多少人考不上大学,为什么我们家的人就必须上大学。”马林一向看破红尘的样子。 ⽗亲始终不吭一声,刚才还焕然的脸这会儿又恢复了往⽇的峻⾊。 “马格,出了什么问题?”马维一脸狐疑,似乎话里有话。 马格翻了一眼马维,没说什么。 “我扫你们兴了,”马格看了一眼⽗亲“反正我也不想出国,移民,你们吃吧,我吃好了,慢慢吃,别为我的事噎着。” 马格离席而去。 “畜牲。”⽗亲从牙 ![]() 马格回过⾝来,被迅速站起来的马维推走了。 18 这天马格去了墓地,在⺟亲墓前他呆了大约一个小时。墓很新,葬礼时的花圈、纸钱还在,马格把花圈、纸钱、果品统统扔到了一边,让⺟亲的墓在 ![]() ![]() ![]() ![]() 他的事情就全部做完了,回来了路上,他给波罗打通电话,说他可以给他买票了,广州、成都都可以,如果明天能弄到,他明天就走。波罗说没问题,下午让他等他电话。 下午,马格在家等波罗电话。家里 ![]() ![]() 电话总是占线。 算了,他放下电话。他想,还是等波罗电话吧。 一只苍蝇飞进来,落到玻璃板上,快地爬行,马格举起拳头,稳稳的对准苍突然蝇砸下去,苍蝇没能逃脫他的一击,被他砸得粉碎,玻璃板也碎了。他的手开始流⾎,⾎流到玻璃裂纹上,迅速扩展为一朵怒放的玫瑰。他听见有人打开了他的房门,回过⾝来看见了⽗亲。 ⽗亲的T恤不见了,又换上那件乏味的⽩衬衫,洗得很苦,看着玻璃板,苍蝇,污⾎。 “你在⼲什么?”⽗亲问。 “没事”马格说。 “为了一只苍蝇?” “我没想用力。” “但还是用上了?” “是。”马格承认。 “回头把我的玻璃板换上。”⽗亲说“你还年轻,要经得起挫折。我一直想跟你谈谈,等你平静下来,当然,也等我平静下来。然后,我们坐下来认真找一找原因。” “原因马洁不都跟您讲了?” “讲是讲了,不过我不太相信她的话。” “她说的是实话。” “不不,”⽗并头摇“我想那不是主要原因。那个何萍,我知道她,小时你们就在一起,这不算什么,可能有她的原因,但我看不是主要原因。我一向认为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放纵一个期,一般无碍大局,浪子回头也说的是男人,为什么说金不换呢?男人毕竟是男人。你三次模底成绩不错,我对你一直是放心的,我不认为一个有头脑的男人是不会为一点儿男女私情就断送他前程的。” “您说得对,女人算什么,不就是件⾐裳吗。”马格讪笑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亲纠正道。 “比⾐裳还不如?” “你不要这样,这样对你没什么好处。你⺟亲不在了,我应该对你有点耐心,过去太忙,对你关心得不够,没像对马维他们那样对你严加管束,当然也别的原因。你与他们不同,桀骜不驯,但你不是没思想的人,你很聪明,知子莫如⽗,我心里都清楚。二是,不管你和什么人接触,何萍也好,聚众弹吉他也好,你的学习一直没走样,成绩还不错,这让我感到惊奇,因此就没过多⼲涉你。⾼考前几个星期我还与你们附中的⻩校长 ![]() 19 “没什么,就是临场发挥不好。”他说。 “不是吧,好像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我调出了你的试考卷子。” “您调出了我的卷子?!” “你数学、外语认真做了,得分很⾼,超过你的考生不多,问题是,你的政治是2分,语文12分,历史是零分,几乎 ![]() “您可真下功夫。”马格无言以对。 “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特别是历史,我是历史学家,我的儿子历史考了零分,你想⼲什么?” “不⼲什么。” “这是临场发挥的问题?发挥得有点没边了吧?” 马格不说话。 “你的成绩一下来我就奇怪。”他顿了一下“很明显,你是冲我来的,你开什么玩笑?是要报复我吗?让我在所有人面前难堪?” “我为什么要报复您?” “我也正想问你。” 马格看着别处,回过来:“我开了玩笑,您就别再开了,您真不必下这么大功夫。我也是一时糊涂。我没发挥不好,您脸上不好看,我接受教训,您也担待一点儿,这可以说得过去了,很多没考好的人不都这样吗?您想得太多了。我就想得太多了,所以犯了糊涂。” “岂有此理,把话讲清楚!” “您还不清楚?我为什么要报复您?就算您不是——” “说下去。” “就算您不是我⽗亲,我也没必要报复您,我应该感 ![]() “你终于说出来了。” “我不想说,您 ![]() 这时,马洁推门进来,告诉⽗亲周伯伯来了。 “你让他稍等一会。”⽗亲说。 马洁看见玻璃板上⾎,大惊小怪的样子。 “你先出去。” 马洁吓得伸了伸⾆头着出去了。 沉默。他和他二目相视,他的眼睛似乎在充⾎:他说: “我养了你十八年,你不认我,好,”⽗亲起⾝“我搞清楚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自己选择。你大逆不道,天理难容,你是个十⾜的畜牲。” “是杂种。”他对着⽗亲的背影。 ⽗亲回过⾝:“看来你不需要三天。” ⽗亲出手。他看到太极般的流线落在自己脸上,非常舒畅,舒畅的⾝体几乎自愿地在空中飞行“嘭”的一声落在了 ![]() 20 星期天,家里空无一人,都去了机场送马维。马格一人在家等波罗。十点钟电话铃响了,马格拿起电话。波罗打来的,票拿到了,晚上七点四十五分的。波罗说他就不过来了,中午到都他家聚齐,大家要送他。马格要走的事只告诉了波罗,他要波罗不要告诉任何人,谁也不用送他,波罗一口答应。现在看来波罗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了。 “我不是说过别跟别人讲么。” “我 ![]() “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一下?” “昨天余杰到我那儿喝酒,就把你的事跟他说了。一块聚聚吧。” “我实在没心思。你跟他们说我不走了。” “真的,你不走了?!” “你大爷,你把票送过来吧。” “马格,我这儿可全都准备好了,⼲嘛呀,你也差不多了,不是我说你,马格,你心太重了,真的,哥们儿,没必要嘿。你要这样在外面更不行了,别说到云南西蔵,混到不了兰洲你就得回来。哥们,人得拿得起放得下。今儿人聚得特齐,你来吧。” 心太重那句话起了作用。马同意了。东西早已收拾停当,马格看了表,最后环视了一下他生活了十八年的房间,来到⺟亲的房间。⺟亲的房间仍按她生前的样子保留着,窗明几净。他下了楼,向何萍家走去。也许她还没回来,碰碰运气吧,就不打电话了。 他站在何萍家陌生的门口。防盗门和门铃是新近才装的,他以为走错门了。他有很长时间没来过了。他按铃。半天没动静。又按了一次,还是没人。他刚要走听到里面的脚步声。 “谁?” “开门吧。”马格说。 “谁呀?” “马格。” 里面的门开了,隔着防盗门铁栏他看到了她。 “你可真会来,我昨天才进空门。” “我怎么感觉,你跟被捕了似的。” 防盗门门哗啦开了。何萍⾝上股浓郁的外国香⽔味。 “从外面看,你 ![]() “算了,你就算了,我们家可没你那么大号鞋,进来吧。” 马格把行囊放在过道鞋架上,来到客厅,发现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马格有些意外。 “噢,马格,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哥哥的同学,林克,刚从国美回来,正在休斯墩读博士。”何萍说。 叫林克的男人习惯地促了促眉,他见任何一个人似乎都是这样,然后才向马格点点头,没站起来。 马格欠⾝把伸过手去:“你好!” 林克懒洋洋站起来,伸出手。一只枯长的手。 “在国美?”马格问。 “休斯墩。” “我喜 ![]() “林克,你们应该识一下,这是马格,马啸风的公子。” “马啸风?马教授是你⽗亲?” “是吧。国美怎么样?听说里 ![]() “谁说的?” “他不是电影演员吗?” “是,但不是三流。”林克说。 “你看过他演的电影吗,怎么样?有 ![]() 林克不再搭理马格,好像听见。 “拿到绿卡了?”马格又问。 幸好何萍给马格倒的杯饮料端上来,同时拿起林克的咖啡准备再到,林克摆手,站起来。他要告辞了。 “林克,你坐着,别动。” “我还有点事,回头打电话吧。” “一块聊聊吧。” 林克哂然一笑,意思是完全没必要。 何萍送林克。马格听到他们在过道里小声说着什么。大约有一两分钟的样子才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铁门的声音。 21 何萍回来了,在过道里换鞋。 “怎么,国美人走了?” “你真讨厌,就不能正经同人家聊聊。” “我怎么不正经了?”马格笑道。 “反正你就是不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你都那么喜 ![]() “美得你,你现在越来越让人讨厌了。” “茶⽔博士 ![]() “别废话呵。”何萍瞪起眼。 “你家大人孩子呢?” “我姥爷过逝了,他们都去南京了。” “你怎么没去,在家等国美人?” “讨厌,再说?”何萍脸微微泛红“我不是陪老外去敦煌了么刚回吗,他们已经走了。” “这么说今天就咱们两个?” “还有察警,我可以随时警报。” 何萍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杉,配上她那紧绷绷的牛仔 ![]() ![]() 许久,她问他: “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想你可能回来了。我是来告辞的。” “你今天就走?” “晚上的火车。” “我刚回来你就走,不能再等两天吗?我们一起走。” “你能陪我到哪儿呢?”他笑着说。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天涯海角,只要你⾼兴。” “我没什么不⾼兴的。你看我不很⾼兴吗。” “得了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也很难过,说真的我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怎么这么糟羔呢?我不知道是不是有我的原因,我真的怕会影响你。⾼考前两个月,我碰上过你⽗亲,他让我多鼓励你,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知道他的意思,让我别打扰你,他不好这么说。我很矛盾,不知怎么办好,搞得我不知怎样对你。你对我不満,我知道——” “这事跟你没关系。”他说。 “有没有关系也这样了。我爱你,马格。” 他吻她。她闭上眼。“我跟你走。”她说。 “等我回来吧。”他只能这样说。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想一个人想些事情。”他说。 “你去哪儿?” “西安。”他说。 “然后呢?” “再说吧。” “到西安就回来吧,或者我们约个地方,我想去海边。” “我还没见过海。不过我得走了,他们在等我。”他说。 “到西安给我打电话。”她说。 “好吧。” 在过道,他们最后的拥抱。最后的吻别。这是最后一关。 马格没有闯过去,他的背囊滑落到地上。他们狂吻。 一切都不言而喻。他一直想要的,现在她向他敞开了。 他们成年了,就这样 ![]() 他们缺乏经验,所以有点糟羔。 她送他下楼,他们一起去了波罗家。 在京北站,他们一别七年。 七年之后,他们已忘记对方,但一见如故。 WwW.ttCcxs.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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