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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茨威格短篇小说集 作者:斯蒂芬·茨威格 | 书号:328 时间:2016/9/13 字数:190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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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在维也纳,也是从城外访客归来,我意外地遇上了一场倾盆大雨。这场雨像用![]() ![]() ![]() 因此,我无所事事地坐在此地,开始沉浸到那种闲散怠惰的气氛中去。每一家真正的维也纳咖啡馆,都弥漫着这种气氛,无形的,像⿇醉剂一样。出于这种空虚感,我开始一个挨一个地打量那些顾客,这间烟雾腾腾的房间里的人工光线使他们的眼睛周围蒙上了一层不健康的灰⾊;我望着柜台后面的那位姐小,看她如何机械地给侍者手里的每一杯咖啡分放糖块和小匙;我半清醒但无意识地读着墙上极其无聊的招贴与广告。这样的昏昏沉沉几乎令人感到舒适。但是,猝然之间,我莫名其妙地被拽出我的半昏睡状态,內心萌生了一种感触,模模糊糊的,像是轻微的牙疼刚开始,但不知是从哪里疼起来的,不知是左边还是右边,是上颚还是下颚。我感觉到的只是一种暗暗的紧张,一种心神不宁,因为突然间——我说不出是由于什么缘故——我意识到多年以前我一定来过此地,对于某件往事的记忆把我同这几面墙壁,同这些椅子和桌子,同这间陌生的、烟雾弥漫的房间联系在一起。 但是,我越是有意要把握住这一记忆,它越是又奷又猾地缩回去,好像一个⽔⺟,在意识的最深处隐隐约约地闪烁着,可是够不着也抓不住它。我徒劳地用目光钳住每一件家具陈设,有些东西我不 ![]() 我生自己的气,就像一个人办不成某件事情,从而发觉心智力量的欠缺和不完善时,总会这样对自己恼火。但是,我没有放弃抓住这个记忆的希望。我知道,只要手里有一个小钩子就行,因为我的记忆力是特殊类型的,说好也好,说坏也坏,一方面它固执得很,不听使唤,另一方面却又十分可靠,简直难以用笔墨来形容。无论是事件或者人的相貌,阅读所得或者亲⾝经历,我的记忆力都能将它们呑进它的冥府似的黑暗深处,如果不加強迫,单靠意志的召唤,它是什么也不肯吐出来的。我只需抓住瞬间的滞留物,一张风景明信片,一个信封上的几行字,一份烟熏的报纸,遗忘了的往事就会像钓钩上的鱼颤动着被拉出浑浊湍急的⽔面,完全是感 ![]() ![]() ![]() ![]() ![]() ![]() ![]() 我把目光收到眼⽪后面转向自己的內心,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如同从雕刻家透亮的心中,已经升起了他的不会错认的立体形象。我立即看到了他如何栩栩如生地始终坐在那边,坐在那张肮脏的灰⾊大理石面的小方桌旁,桌上无论什么时候都堆放着书籍和杂志。我看到他如何一动不动地坚毅地坐在那里,他的目光透过眼镜片像催眠术似的死盯着某一本书。我看到他如何坐在那里哼哼唧唧地诵读,他的⾝子和不经梳理的、头发脫了好几处的脑袋前后摇晃着,这是在东方犹太人小学里养成的习惯。他在此地这张桌子旁,也只在这张桌子旁,阅读他的目录和书籍,并且按照在塔木德学校里人家教给他的读书方式,低声昑诵,⾝子前后摇晃,活像一个黑⾊的摇篮。 ![]() ![]() ![]() ![]() 当年是由大学里的一位年长的同学带我去见他的。我那时正在研究甚至今天还很少有人知道的帕拉切尔苏斯派医生和磁力治疗医生梅斯梅尔,可是并不顺利,因为有关的著作难以获得。我这个老实的生新去向图书馆管理员打听,他不客气地对我说,找参考文献是我的事情,他管不着。那位同学第一次向我说起他的名字。“我带你去找门德尔,”他对我说“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弄到手。他是维也纳最能⼲的人,此外还是一个怪人,一头绝种的史前食书巨兽。” 就这样,我们两人踏进了格鲁克咖啡馆。我看见他,旧书贩门德尔坐在那里,戴着眼镜,満脸胡子,全⾝着黑,摇晃着⾝子在读书,活像风中的一丛幽暗的灌木。我们走上前去,他没有察觉。他仍旧坐着读书,上⾝像宝塔似的在桌子上方前后摆动,他后面的钩子上,挂着他那件破旧的黑大⾐,口袋里塞満了杂志和书单,我的那位朋友劲使咳嗽,好让他知道我们来找他了。但是,厚眼镜几乎贴在书上的门德尔还是没有察觉。末了,我的朋友像敲门似的用力敲桌面。门德尔终于呆呆地抬起头来,机械地迅速把笨重的钢丝边眼镜推到前额上,直竖的灰⽩眉⽑下一双奇特的眼睛正盯着我们,机警的黑⾊小眼睛,像蟒蛇的⾆头一般又尖又灵巧,闪闪发亮。我的朋友把我介绍给他,接着,我说明了来意。我按照我朋友出的鬼主意,一上来就假装生气地抱怨那个图书管理员,说他对我询问的事 ![]() 随着这一通发怈,坚冰打破了,一个亲切的手势邀我第一次坐到这张涂満了字的大理石面四方桌旁,坐到这个我还不 ![]() ![]() ![]() ![]() ![]() ![]() ![]() ![]() ![]() ![]() ![]() 就职业而论,对于不知底细的人来说,雅科布-门德尔自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旧书贩。每逢星期⽇,在《新自由报》和《新维也纳⽇报》上总要刊登这样一份固定不变的广告:“收购旧书,出价最优,从速前来,门德尔,上阿尔泽街”下面是电话号码,实际上是格鲁克咖啡馆的电话。他到书库里去翻寻,每星期总要同一个年老的、蓄着帝王须的脚夫搬几口袋书到他的总店去,尔后又从那里搬走,因为他没有进行正常图书 ![]() ![]() ![]() ![]() ![]() ![]() ![]() ![]() 不言而喻,他在格鲁克咖啡馆是被视若上宾的。在我们的眼里,这家咖啡馆的名声与其说靠音乐家、《阿尔赛斯特》和《伊菲⾰涅亚》的作曲者克里斯托夫-威利巴尔德-格鲁克的庇佑,倒不如说是同门德尔的无形讲坛联系在一起的。同古旧的樱桃木柜台、两张绿呢打満补丁的台球桌和铜咖啡壶一样,门德尔也是这家咖啡馆财物清单上的一件动产,他的桌子如同一处圣地似的受到保护。因为他有无数的主顾和询问者,他们一来,店里的职工就很有礼貌地硬要他们吃点、喝点什么。所以,他的科学所赚来的钱,较大部分实际上流进了领班道伊布勒挂在庇股后面的那只大⽪包里。反过来,旧书贩门德尔也享有多种特权。打电话免费,他的信人家给收,还替他办各种事情;年老、正直的厕所清洁女工替他刷大⾐,钉钮扣,每周替他洗一小包⾐服。人家替他到邻近的饭店去取午餐,只有他一人能得到这种待遇。另外,每天早晨,老板施坦德哈特纳先生亲自来到他的桌子旁向他问好,埋头在书堆里的雅科布-门德尔自然多半没有察觉。早晨八点整他进店,直到人家熄灯时他才离开。他从来不同别的顾客说话,也不看任何报纸,有了什么变化他都不会发现。有一次,施坦德哈特纳先生彬彬有礼地问他,在电灯下读书是不是比以前在煤气灯黯淡、抖动的光线下读书要好一些,他这才惊讶地抬起头来呆望着电灯泡。尽管安装电灯花了好几天时间,又敲又凿,又吵又闹,这样的变化他竟全然不知。只有数以十亿计的黑⾊纤⽑虫般的铅印文字,通过眼镜框的两个圆孔,通过两个闪光的、昅收着的镜片,过滤到他的大脑中去,其余的一切事件,均似无谓的喧哗,从他⾝边一掠而过。他确实就在这一个地方,在这张四方桌旁,阅读、比较、计算,度过了三十多年,度过了他一生中全部清醒的光 ![]() 因此,当我恍恍惚惚看到雅科布-门德尔宣示神谕的大理石桌子空空的,仿佛立在这间屋里的一块墓碑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怖感。现在,人到中年时,我才懂得,有多少东西随同每一个这样的人一起消失了,首先因为在我们这个无可挽救地变得愈益单调的世界上,一切独一无二的东西⽇复一⽇地变得稀罕珍贵了。接着,我想到,年轻而无经验的我,当时出于一次深刻的预感,曾经非常喜爱这个雅科布-门德尔。可是,我竟然忘却过,尽管是在战争的年代里,是我在一种像他那样专心致志于自己工作的情况下,但也不应该啊!现在,面对这张空桌子,我感到愧羞,对不住他,同时又产生了一种新的好奇心。 他到哪里去了呢?他的情况又怎样呢?我招呼侍者过来,向他打听。一位姓门德尔的先生,对不起,我不认识他,我们店里不见有姓门德尔的先生来过。不过,领班也许会知道的。领班腆着尖肚⽪笨重地移动⾝子慢慢蹭过来,他犹豫着,思索着:不知道,连他也不知道一位姓门德尔的先生。不过,我要打听的是不是曼德尔先生,弗洛里安尼巷的 ![]() ![]() ![]() 她来了,施波席尔太太⽩发蓬 ![]() ![]() ![]() ![]() 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我说,给我讲一讲吧,原原本本地讲一讲吧!这个善良的老妇人显出了胆怯和拘束的神态,不断地擦她的那双 ![]() ![]() ![]() 就是啊,他后来,她这样讲述道,在战争开始以后,也还一直来的,天天一早,七点半钟就到这里,坐着,整天研究着,同以往一模一样。是啊,他们大家都有这种感觉,而且还常常谈到,他可能 ![]() ![]() ![]() 可是,后来有一天,灾祸临头了。上午十一点,一个晴天,一名官警领着一名秘密察警到这里来了,那个秘密察警指了指钮扣眼里的蔷薇花饰徽章,开口问道,有没有一个名叫雅科布-门德尔的人常到这里来。接着,他们马上走到这张桌子边上来找门德尔,他还糊里糊涂地以为是来卖旧书的,或者是来请教他的呢。但他们立即要他跟着走一趟,就把他带走了。这对这家咖啡馆是个真正的聇辱,所有的人都围到了可怜的门德尔先生周围。他呢?站在那两个人中间,眼镜移在前额上头发下面,望望这个,瞧瞧那个,不知道他们到底找他⼲什么。大家当即对那个官警说,这一定是搞错了,像门德尔先生这样的人,是连只苍蝇都不会伤害的。可是,那个秘密察警马上对大家吼叫起来,说他们不得⼲涉公务行动。于是,他们把他带走了。在这以后,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来,有两年之久。我今天还不清楚,当时他们⼲吗要把他带走。“不过我可以发誓,”她,这个老妇人 ![]() 她的话一点不假,这个令人感动的、善良的施波席尔太太。我们的朋友雅科布-门德尔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不法的事情,他只是⼲了一件糊涂的,一件动人的,一件甚至在那个狂疯的时期里也完全难以令人相信的蠢事,这只能用这个怪人的专心致志,用他像生活在月球上似的远离现实来解释。事情是这样的:一天,负责监视与外国往未邮件的军事检查局截获一张明信片,是某一个名叫雅科布-门德尔的人所写,按规定贴⾜了寄国外的邮票,但是——简直令人难以相信——是寄到敌对家国去的,收件人是让-拉波戴尔书商,地址是巴黎格雷涅尔沿河街,一个名叫雅科布-门德尔的人在明信片上抱怨说,最近的八期《法国图书通报》月刊他都没有收到,可是他已经预付了全年的订费。那个被征调来的下级检查官,原来是位文科中学教授,个人爱好罗曼语言文学,现在被换上一套蓝⾊的国民军服装,当这张明信片落到他手里时,他吃了一惊。一个愚蠢的玩笑,他想道。他每星期要检查两千封信,从中搜寻和发现有问题的內容和有间谍嫌疑的用语,但还从未有过一件如此荒唐的东西落到他手指底下来。一个人从奥地利寄信到法国,还毫无顾忌地写上自己的姓名和地址,漫不经心地把一张寄往 ![]() ![]() ![]() ![]() 这一回,却使一个可怜的、稀里糊涂的人遭了殃,因为刚问到第三个问题,就出现了非常倒霉的情况。人家先问他的姓名:雅科布,正名是贾因克夫-门德尔。职业:小贩(他没有书商执照,只有一张小贩许可证)。第三个问题却成了灾祸:出生地点。雅科布-门德尔回答说是佩特里考附近的一个小地方。少校皱起了眉头。佩特里考,不是在俄属波兰地区內,在边境附近吗?可疑!十分可疑!他于是更加严厉地盘问门德尔,什么时候获得奥地利公民权的。门德尔眼镜后面的一双眼睛模模糊糊地、惊异地呆望着少校:他说不清楚。见鬼!他到底有没有件证。说明他⾝份的件证除了小贩许可证以外,别的什么也没有。少校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好吧,他的国籍究竟是怎么回事,得让他讲清楚才行。他⽗亲是什么国籍,是奥地利人还是俄国人?雅科布-门德尔镇静地回答说:自然是俄国人。那么,他本人呢?他呀,三十三年前就偷越了俄国边境,从那时起就一直住在维也纳。少校越来越不安了。他什么时候⼊奥地利国籍的?为什么要人?门德尔反问道。他从来不关心这类事情。这么说,他还是个俄国公民,对吗?这样无聊的盘问早就使门德尔心烦了,他无所谓地回答说:“本来就是。” 这样⼲脆的答复把少校吓了一跳,他⾝子往后倒去,弄得圈手椅嘎吱作响。竟然有这等事情!在战争期间,在一九一五年底,在塔尔努夫和大规模攻势之后,一个⾝分不明的俄国人在维也纳,在奥地利的首都随心所 ![]() ![]() ![]() 这两个军官盯着由于闹不清是怎么回事而急出汗来的雅科布-门德尔发愣,仿佛月亮掉到他们的办公室来了。接着,响起了拨电话的声音,打字机的声音,传令兵跑上跑下,雅科布-门德尔被 ![]() ![]() ![]() ![]() 在集中营的这两年里,没有书,没有他所心爱的书,没有钱,处在这所太监狱里冷漠的、耝鲁的、多半是文盲的难友中间,雅科布-门德尔经受了怎样的心灵上的恐惧;他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鹰离开了天空似的,离开了超脫人世的、对他来说是惟一的书籍世界后,在那里又 ![]() ![]() ![]() 出了黑暗地狱的门德尔如何返回格鲁克咖啡馆,可以由正直的施波席尔太太 ![]() ![]() ![]() 是的,他已判若两人,不再是世界奇迹,不再是一切图书的神奇的索引柜了。当年见到过他的人,都痛心地向我谈到了这一事实。他的原来是宁静的、仅仅像在睡梦中阅读的目光,看来已被扰 ![]() ![]() ![]() ![]() ![]() ![]() ![]() 新老板就是这么看待他的。此人名叫弗洛里安-古特纳,雷茨人,在一九一九年这个饥荒的年头里,做面粉和⻩油的黑市买卖发了横财,他花言巧语,用迅速贬值的八万克朗纸币从老实的施坦德哈特纳手里买下了格鲁克咖啡馆。这个农夫出⾝的老板,手腕精明,抓住时机,迅速把这家古朴的咖啡馆修饰一新,及时用贬值的钞票添置安乐椅,修筑大理石门洞,并已在谈判,要买下隔壁的饭店,加建一个音乐茶座。在这样迫不及待地翻新装饰的过程中,这个加利曾寄食者自然十分碍他的手脚。这个家伙从清晨直到夜晚独占一张桌子,但一天总共只喝两杯咖啡,吃五个面包,虽说施坦德哈特纳特别叮嘱他千万关照这位老顾客,并且向他说明这个雅科布-门德尔是怎样的一位重要人物,在移 ![]() ![]() ![]() 过了一个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新领班早已在结账时多次发现面包的数目不对,除掉拿走的和付了钱的以外,总还短少。他自然立即怀疑上了门德尔,因为那个年迈的、走道都不稳的脚夫已经多次向他抱怨,说门德尔欠了他半年的账,他一分钱也还不出来。领班于是格外注意,两天以后,他躲在围火炉的档板后面,眼看雅科布-门德尔偷偷从桌旁站起⾝来,走进前室,飞快地从面包篮里拿出两个小面包,饿慌了似的一下子塞进嘴里。于是,当场把他逮住。有了真凭实据,现在那些缺少的面包可有下落了。领班马上向古特纳先生报告了此事。古特纳早在寻找借口,如今喜出望外。他当众训斥门德尔,说他犯了偷窃罪,甚至假装宽宏大量地说,他不想马上警报,但命令他立即滚蛋,永远见鬼去。雅科布-门德尔只是发抖,什么话都不说,摇摇晃晃地从他的座位上站起来,走了。 “多么悲惨啊!”施波席尔太太是这样形容他的离去的。“我永远忘不了他是怎样站起⾝来的,眼镜推到前额上,脸⾊熬⽩,像一条⽑巾。他来不及把大⾐穿上,虽说是在一月里,您是知道的,那一年可冷哪!他吓坏了,连书都忘在桌上了,我是过后才发现的,还想追上去给他呢。可是他已经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我不敢到街上去,因为古特纳先生站在门口,冲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过路的人都站住了,围拢来。是啊,真是可聇,我愧羞得要命!这种事情老施坦德哈特纳先生是做不出来的,他不会因为几个小面包把人撵走的,他在的话,门德尔⽩吃一辈子都行。可是今天的人哪,都是没心肝的。把一个三十多年天天坐在这儿的人撵走——真是可聇,见了上帝,我可不对这件事情负责任——我不负。” 她,这个善良的妇人,变得十分 ![]() ![]() “每天我从他的桌旁走过时,每一回,您可以相信我的话,我心里就一震。我总是想,他现在会在哪里,可怜的门德尔先生,如果我知道他住在哪里,我会给他带些暖和的东西去的,因为他能从哪儿去挣生火和吃饭的钱呢?就我所知,他在世上没有亲戚。我始终听不到一点点消息,末了,我已经以为他不在人世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让人替他念一段弥撒祭词。因为他是个好人,我们相识二十五年都不止了。 “可是,一天清晨,七点半。对,在二月间,我正在擦⻩铜窗栏杆,突然(我是说,我心里一震)。突然,门开了,门德尔进来了。您知道,他总是 ![]() ![]() 关于他,我们还谈了很久。我们是认识这位怪人的最后两个,我,当时还年轻,是他使我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包罗万象的精神生活,尽管他的存在像微生物似的微不⾜道;她,这个穷困、劳累的厕所清洁女工,从未读过书,她同自己贫困的下层社会里的这个同伴有联系,仅仅是由于二十五年来她一直替他刷大⾐、钉钮扣。可是,在他的这张已成陈迹的桌子旁,共同召来他的亡灵时,我们却能相互理解,而且理解得那么深。因为回忆总能把人们联系在一起,怀着爱的回忆更其如此。谈着谈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耶稣,我怎么会忘了呢?那本书还在我那儿,就是他当时留在桌上的那本。我上哪儿找他,归还他呢?后来,也没别人告失,我想,就留下它作个纪念吧。这也不是什么犯法的事,对吗?”她匆匆回到后面她的小房间里把书拿了来。我好不费力地強庒住了一丝微笑,因为始终以捉弄为乐,有时又爱挖苦的命运,喜 ![]() ![]() ![]() 我亲切地同她握手告别。“您只管放心保存吧,我们的老朋友门德尔只会⾼兴的,至少在几千个为一本书而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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